苏慕一瞬怔住了。他抬手默默将银白色面具取下。
她怎会知道是他？看来，还是瞒不住了是吗？
命里注定要重逢的人还是会再遇的，年少时算命先生就说，他和璃月是斩不断的渊源。
但是如若可以，他希望他们此生都不要再遇见彼此。
此时，还在打鼾的璃月被他横抱起来，迈着矫健的步伐缓步走向她的卧室。
他小心翼翼把女子娇柔的身躯放下，看着璃月红晕动人的脸畔心里免不住震颤。他用巾帕轻轻拭去了她额上的汗滴，又把碎发播到耳鬓边，然后轻声给她盖上被褥。
璃月的右手不安分地伸出被子好远，他嘴角溢出弧度，无奈把她的手臂放回去，又将被角理了理。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璃月的小手却顺势拉住了他宽厚的大手。
“别走，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吗？
苏慕顿了顿，终于轻喃出声：“好。”
他试图用两只手的温热去温暖掌中的冰凉，但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他害怕坐在她的身侧会打扰她休憩。
璃月一直紧紧地抱着他的手，如同寻得一件爱不释手的宝物。
苏慕渐渐站得有些脊背发酸，只得坐下休息一会儿，刚一坐下，璃月就翻了个身，将他一双手都牢牢抱紧了。
苏慕现在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因为他完全动弹不得。
他现在离她只有咫尺的距离，那张娇憨的面容，樱红绛唇点点微张，看得他竟有些恍然。
“月儿？”他忍不住轻唤一声，面前的人儿没有任何回应。他忽然低头，悄悄落下一吻。
苏慕在她身侧坐下，抚了抚璃月额间的碎发，就这样陪了她一整夜。
……
翌日，一道清亮的光线自镂空的雕窗透射进来，夹杂着细微的尘粒，一同落在璃月白润的手臂上。
璃月感受到阳光的抚摸，可她醒来发现身边并无人影，只是身体很沉重。
她揉了揉抽痛的额头，努力回忆起来。昨日仿佛看到苏慕哥哥了，自己是在做梦吗？
璃月突然凝视着正中摆放着的三足圆香几，上面摆着一张青花釉茶盘，里面整整齐齐放满了莲蓉糕。
这是？莫非，璃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怀疑，可是昨日在我身旁的又是谁呢？
璃月想起了那个戴面具的小侍卫。不知今日他可还会过来了，往日都是那样神秘莫测。
“沈夫人，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正想着，他却过来了。
“挺好的，你为何还叫我沈夫人？”
他并未应答，还是一如既往一言不发，把食盒置于桌上，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末了，他回过头又叮嘱一句，“别忘了喝粥。”
璃月虽看不见他的面容，却仿佛能看到他潜藏的笑意。
她起身追赶过来，望着他的后背隐隐出声。
“我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带我走，好吗？”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右手转眼之间攥成了拳头。
“你说什么？”苏慕的脚步顿住了，他甚至不敢相信传入自己耳中的曲调。
“带我走好吗？我信赖你，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面具后的面容皱了皱，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缓缓吐出声，“为何？”
“有你在身边，我心安。”
……
一阵静默。
“答应我吧，我想离开，你是我现在最信赖的人了。”
璃月黑曜石般眸子流转着，凝神对上他眼中的虚空。
“不可。”苏慕拒绝的很直接，几近是未待璃月把话说完。
他将外衣脱下盖在璃月身上，停留了片刻，还是决定转身离开。
“我会等你同意的那天的。”
璃月在身后呼喊，声音清脆空灵，像小时候他教给她的笛声那样。
“沈夫人请回吧。天寒，当心着凉。”
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后，还是离开了。
璃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熟悉，眼角泛起莹润水光。
……
内院中，烛火微灼，正席上坐着那人的脸在光影的摇曳下忽明忽灭。
他似是等待许久了，脸上都露出愠怒神色，眉峰竖起。
“云钦，你可算是来了？”轻蔑的低语声落下。
“离近些，跪下！”凛厉的声音落地，响彻厅堂。
苏慕并未说话，双膝却即刻覆地。
宛若削葱般的白玉指节将他的下巴挑起，上方坐着的人眼神中带着怨恨。
“这几日你都在忙些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最好给我收好你的小心思，我记得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主公严重了，在下不敢。主公急着唤我来，是有何要事？”苏慕一直低垂着头。
“我想你该清楚是何事，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你也不配做我的影子了。”
“主公是指出兵之事？可现在时机还尚未成熟，这……”苏慕欲言又止，他自然知道沈默湘想要做什么。
“你是不了解我吗？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你以为我仅仅收复了溧阳吗？宫中现在已经没有可以勇武之人了，那些忠厚的老臣们已经没一个中用的了。胆子大的被贬职发配流亡，胆子小的俱都主动请辞回乡，剩下那些暗斗明争的，朝堂已经成不了大气候了。”
他的眼中露出坚定的锋芒，看得人心里一阵冷寒。
“相信不久，天下就要有一场异变了，你和我一同拭目以待吧！”
他走下座位，躬下身子，大笑着。一双玉手用力拍了拍苏慕的右肩，引得他一阵战栗。
窗外风声阵阵，梧桐叶都被卷起又落下，一簇簇凉意袭来，呼啸而来的风携走了苏慕的银白面罩。
他抬眸看着那黑压压的云层，心中很是压抑混浊。
看来，这北槐就要变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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