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是想逃离的,她撞破了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不知沈默湘是不是一心想要将她灭口。但她现如今已经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了。昔日受宠的阮府二小姐,在亲生父亲眼里竟不值一提,现在就像一枚被丢弃的弃子,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看着围墙内的梧桐又落下一树残渣,鹧鸪的叫声暗哑,天地间又覆上一层薄薄的寒意。璃月轻轻拂过木槿枝头上的粉霜,触到一丝冰凉后又收回手来。
她用手拍了拍冻得有些发僵的脸,身上的秋袍被冷风吹的更显萧瑟了。
已经过去两年了,璃月自己都想不到,时间竟过得如此快。
还好这两年里一直有个小侍卫处处陪着她,不至于毫无乐趣。
只是他一直神秘得很,长久以来都戴着面具,只露出两个深邃空幽的眼睛。
璃月曾问过他许多次他的姓名,那双眼睛淡淡地,从来低头不语。
但是,这双眼睛很熟悉,可总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沈夫人。今日可想吃莲蓉糕了?”那人一身玄衣,腰环佩刀正稳步走来,走到凉亭之处,把一叠色泽诱人的莲蓉糕轻巧置于石桌上。
“你来啦,今日来的还挺早。”璃月见是他,便也丝毫不拘谨,好似看到便尤为心安。
“嗯,今日的莲蓉糕甚好,甜而不腻,还有一股枣香,不知是用的什么秘方呀?”璃月小口咬了一口糕点,眼眸含笑地看看向他。
“嗯,夫人……沈夫人喜欢就好……”他依旧是低着,声音低缓,忽而发现不对,更垂着眸不肯说话了。
这……夫人?突然有点暧昧是怎么回事?璃月心下低呼一声,慢慢将气息平和下来。
她觉得定是自己多想了,于是又忍不住抬眸,某人彼时正低着头,露出的白净脖劲处竟沁出颗颗清透的汗滴。
璃月顿时有些迷惘,赶紧缓了缓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清咳了一声。
见他许久不再有回应,璃月还是故作镇定地开了口,神情坦然却又哀伤。
“有个事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何要唤我沈夫人呢?这府里上下没人把我当夫人看待。他们都直接叫我月姑娘,我也是过了许久才知晓,我连个正妻的名分都算不上。他要娶婼儿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我什么都算不上的。若不是看在阮府的交情上,他早都想休了我吧。”
“如今,我又三番五次撞破他的计划,不知他想怎样处置我。这偌大的元帅府,却没有一个在乎我的人,除了我的贴身婢女,可竟也……”
想起玲珑,璃月的眼圈已经泛红,她连唯一关心她的人都没能留住。
两个月前,玲珑还在柴房后院劈柴。
那日后厨的管事邱石过来看到她,便说她手脚不够麻利,把她一人单独喊去了偏院。
听说玲珑回来的时候衣衫不整,满身伤痕,泪水爬满了那张憔悴瘦削的脸。
可身边一众丫鬟、嬷嬷只觉着是她的错,纷纷开始冷落孤立她。每日等待她的只是各种被浇污水,衣物上的菜叶以及饭食里的虫子和脏物。甚至,轮到她生火烧饭时,连柴火也被人泼湿了。
玲珑后来实在不堪承受屈辱与折磨,生了一场大病久久卧病不起。她之前苦苦哀求着管家让她见璃月一面却没有被允许,最后在郁闷中痛苦离世。
璃月得知消息的时候都快崩溃了,她甚至跪倒在沈默湘面前,让他放自己去见玲珑,却只换来了他的一句嘲讽:“想不到你原来如此轻贱,竟为了一个婢女向我求饶。”沈默湘唇瓣勾起,笑的亦正亦邪,眼里是望不尽的漆黑,“你做梦!”说着便大力甩开她的手臂离开。
……
“我不知自己存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义了?爱我的人不在身边,不爱我的人在别处心安理得生活着……”
他本想打断她,但看着她这般伤情,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夫人,其实,还是有人在乎你的。”语调虽然冷冷的,但是能听出话语中的动容。
“谁在乎?你吗?”璃月抽了抽鼻子,突然看着他自嘲地笑了。
幽深的眸子陨落无光,他又沉下头不肯再说话了。
璃月把桌上的酒樽拿起一饮而尽,又倾倒玉壶满上一杯。略显苍白的脸上不一会儿也微微染上了红晕,像一只迷路的狐狸。“你为何要叫我沈夫人,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你说你在乎我?我连你姓甚名谁,庐山面具都不知,你又怎么能说……”璃月的眼神逐渐迷离,说话带着一股柔软的曲调,明眸皓齿,晚风撩人。
璃月不清楚自己是何时开始恋上喝酒的,也许是心中苦楚无人诉说,也许只是想借酒消愁。她总要为自己找个解脱方式,喝完酒后那种醺然的感觉,仿佛能让她暂时忘却眼下的痛苦伤痛。
“沈夫人,你喝醉了,不能喝了。”看着璃月一杯接着一杯地倾倒陶醉,复又重复,他终是坐不住了,以手护着桌上的玉壶。
“你别这样,陪我喝酒可好……”手指触及的那一刻,璃月感觉到了那双手熟悉的温热触感。
她笑了然后便趴倒在石桌上,他下意识将手臂伸了出去,怕她着凉。
璃月喝醉了,嘴里的话也开始含糊不清起来。
“你别走,别离开月儿,月儿想你了……”
“苏慕哥哥……”
她竟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就这么慢慢阖上了眼睛,打起了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