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孤烟,云霞泣血,颓红的天际陡然间被一片暗淡的暮云灰所笼罩。
刚才还好好地天色转眼间便阴沉下来,阵阵风声呼呼地叫嚣着,似乎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蹂躏。
永宁殿。
殿内烛火通明,殿外风卷叶衰,就连平日里金黄的琉璃瓦竟也暗淡失色了,此刻富丽澄明的装饰倒是与内室的寂冷如霜显得格格不入。
七岁的小公主铃音坐在后花园的玉坛上,头发有些杂乱,身上的衣物单薄迎风吹拂,纤细的手中拿着一颗干枯的风铃草。那双清澈的眼眸出神地望着天空那一点点被吞没的霞光。仅有的一抹色彩也慢慢被鱼肚白所掩盖。
“我的小公主啊,您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啊,这都起风了,当心着凉啊。”来的人是乳娘孙嬷嬷,急匆匆地就为她披上狐裘衣袍。
“乳娘,你看那天空,要变天了。”那一双清丽的眸子里的微光有些幽暗下去。
孙嬷嬷抬眸,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拥进内室。“应该是要下雨了,我的小公主赶紧进屋吧,别再发呆啦。”
“父王今日会回来吗?”铃音垂着脑袋低语,声音小的微乎其微。她似是说给自己听,又似是讲给孙嬷嬷听。
孙嬷嬷听了无奈苦笑着,柔软的手掌摸了摸铃音的头。
“陛下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他只是处理政事太忙了,这才疏忽了你。”
孙嬷嬷看着公主惹人垂怜的样子,心中也是喟然长叹。
她虽不在正宫服侍,可是也早有耳闻。
如今朝堂之上的混乱局面早已无法挽回,回天乏力了。
余下那些奸佞余党针锋相对,整日面折庭争,陛下不堪忍受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堂之事避之不理,全权交由安丞相一人去处置。
连小公主这几日也过得分外困顿,后厨甚至每日连晚膳都不送了。
母妃逝世的消息也给她造成了沉重打击。
本来性子那般傲娇,极为在意容貌的铃音,这几日甚至连簪发也不肯让人近身伺候了,只是整日攥着那棵枯死的风铃草发愣,常常在后院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日子久了,人也变得呆滞了,原本活泼的性子现在却极少言语。
昨日霜降过后,花园中覆上一层白霜,现如今这永宁殿的气氛是一日比一冷了。
……
翌日。
荥阳宫内。
大殿之上一片狼藉,各种杯盏碎屑散落在地,珠玉断裂,烛光销匿,半段环佩掉在地上。朝堂之上空无一人,寂若死灰。
一个时辰之前,沈默湘带着谢景来到荥阳宫,假意进献拜访,实则门外早已埋伏好了三万精兵。卫将军就在外面侯着,只要谢景一声令下,他会立刻领兵冲进朝堂。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他们的眼线云钦。
待北槐王与之攀谈甚欢,看着面前的玉琥眼中现出欣喜目光时,沈默湘便明白——时机已到!
谢景瞬间意会他的眼神,以剑击碎玉器为引,行动迅疾!
不等北槐王反应过来。
一听到清脆响声,霎时间所有的士兵都在那一刻蜂拥而至,潮水般的人流迅速将庭前众人团团围住,全部官员下属均被抓捕,无一幸免。
所有人俱都被关押起来,庭中官员都被关在了一处。四四方方的牢房空间狭小,潮湿阴暗,时不时还会有跳蚤四处爬蹿。
只有北槐王楚子陵例外,他被单独关押了起来。
……
长夜漆黑,一片寂寥。
牢房两旁幽暗的彤色烛火忽明忽灭,引得零星几只飞蛾时不时扑散飞来。
冰冷的地面上坐着一个墨发半披,满眼惺忪,形容枯槁的男子。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额间沁出许多黏腻的汗滴,有些干裂发红的唇瓣似张非张着,周身蕴满了黯然颓靡之色。
若不是那张面如傅粉的盛世神颜,大概不会有人相信他便是那个少年得志,倜傥不群的北槐王楚子陵……
一个黑色的身影慢慢临近,削瘦的身形在昏黄烛火中渐渐显现。
苏慕通身黑色包裹全身,围住头的黑色布巾,腰间的匕首的黑鞘,脸上的黑色面纱以及黑色的布鞋。
楚子陵看到他,红肿的双眼瞬间瞪得更大了,惶恐不安地望着面前之人。
苏慕不慌不忙摘下面纱,低声说道:“嘘,槐王殿下,我是来救你的,不要出声。”
他从袖口取钥匙,很快就轻巧地将狱门打开,走了进来。
忽明忽暗的黄光掩映下,是一张白皙清俊的脸,但是眼神有着与面容不符的犀利冰冷。
北槐王细细凝视着他的面孔,发现并无印象,谢王爷一行人中似乎并没有他。
他自小天资聪,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凡是见过的脸孔基本都能记住。
但是此刻脑海中并没有先前关于这个黑衣男子的记忆画面。
他怔怔地看着苏慕,眼中还是露出狐疑神色。
然而这时,苏慕已经将腰间的匕首取出,闪出的寒光引得楚子陵咽了下喉。
苏慕并未说话,只是用匕首很麻利地将他身后绑着双手的缰绳一一划开,并帮他松绑了。
“可是……你要怎么救我?”冷淡的音调落下,带着一丝试探。
北槐王相信了他,可他并不认为这样一个瘦弱似竹的人,竟会有能力将自己救出去。
“别急,你跟我来就是。”苏慕这时又重新将面纱戴上。
楚子陵听闻终于点了点头,苏慕拿走一个烛台走在前方,他便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走着。
接连越过三个拐角和另一间空荡的狱房后,他们来到一个没有出口的地方。
面前的是一面殷实的白墙,墙上只有一个未点燃的烛台,看起来并无什么异样。但是墙上的石灰却像是刚粉饰的一番,新的忍不住让人生疑。
“这是?迷路了吗?”楚子陵不安地看着身边的人。
“陛下,请相信在下。”苏慕只短短吐出一句,表情镇定自若,似是胸有成竹。
只见苏慕将手中的烛火靠近那根白烛,“呼”地一声火红的火焰蹿了出来,接着便听见吱呀一声,伴随着“哗啦啦——”的刺耳响声墙竟然自己缓缓拉开了,形成一道石门。
想不到这后面竟是一个暗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楚子陵蹙起眉峰开始仔细打量起苏慕来,以他的判断面前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居然知道牢房深处的密室。
苏慕并未回复他的话,冷静说道,“槐王陛下,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等到天明,很有可能会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