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华琴在左，封月在右，两人并排等待电梯降落在面前的楼层。本来寥寥无几的电梯口，就在这等待的几分钟内慢慢拥满了家属和病患，而平静得有些不自然的周遭也开始充斥着各种议论病情的声音。
徐华琴把她送到地铁口，才依依不舍地和她道别。
“封月，谢谢你来探望金燕，你是个好孩子，如果可以的话，阿姨希望你一直可以和金燕做好朋友！可以吗？”
“可以呀！”
封月不谙世事的小脸蛋上漾出一抹喜悦，脆生生地应允道。
“路上小心！”
“阿姨再见！”
排队买了地铁票，封月正式启程回家，坐在塑制的地铁座椅上，她又开始思念爸爸妈妈了，好像被医院下了毒盅，一种莫名的虚无感萦绕心头，让她很想找一个庇护所蹭蹭小脑袋，再肆无忌惮地赖上一会，她知道，能容忍且愿意她这么做的人只有钟矅。
但他大概还在睡觉吧，自从考完试以后，他整个人就好像开启了冬眠模式，打扫卫生的阿姨早晨叫他好几次都没丁点回音，像是活活被封印在床上了一样…
封月垂头丧气地想着，转眼间再拐一个路口就到钟家了。
阿姨在准备午餐，厨房里飘来阵阵饭香，餐厅的吊灯被调成暖色调，一角刻有浮雕花纹的景观设计被暖光照耀得格外迷人，封月走进来，心安了不少。
“小月亮回来啦？”
这里的阿姨或是司机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每个人见到她时都会不自觉地扬起笑容揉揉她的小脑壳，这种没有丝毫距离感的相处，让她倍感亲切。
“嗯我回来啦！哦对了阿姨，钟矅哥哥还没起床吗？”
封月把书包放下，自然而然地走向冰箱，从里面拿出些切好的水果，坐在沙发里一边吃，一边随口问道。
“没有，我看他呀，估计要睡到下午了，肯定是昨天又熬夜打游戏了！”
阿姨见怪不怪地解释道，俯身继续扫地。封月见状，上前要帮她，却被反夺回了扫把。
“你呀就别干了，小姑娘家不大点会干这么多活儿有什么用？这样，你去帮我把钟矅叫起来，他这孩子，我是真没辙了！”
阿姨无奈地摇摇头，拎着扫把走远了。
封月愣愣地望了望不远处钟矅的卧室门，只是几秒钟的缓冲时间，她已经朝那道门迈开不算轻快的步伐了。
在她和钟矅彼此陪伴的儿时记忆里，自从乔阿姨去世之后，他的卧室就变成了两人最频繁待着的相处地点，或白天，或夜晚；或不说话，或交谈；或吃饭；或写作业。总之，他不出去，她就进去；他出来，她就尾随，像个笨拙的小尾巴，只喜欢围着他打转。
“钟矅哥哥？”
推开门，封月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微微隆起一人状物体的被子静止地覆盖着男生的身体，在落地窗前厚厚窗帘的映衬下很是安谧。
封月突然觉得这窗帘有些面熟，仔细一看，好像就是当年的那条，原来是被原封不动地搬运过来了，她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刻意放轻的脚步停在床边，万籁俱寂，就在她张开嘴想叫醒他的时候，突然嗅到些许不寻常的意味。
被子下面的男生好像在哭……封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不是没见过他哭，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现在的钟矅已经是个七尺男儿，光身高就比她高出一大头，怎么还会哭呢？
可是，低低的抽泣声明明就是从被子下面传来的啊！
封月掀开被子的一角，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愕然失语——钟矅蜷缩着身体裹成一团，宽大的睡衣凌乱地卷在腰间，身体背对着她，露出几许精瘦的后背，还随着抽泣声发出微微的战栗，这让她有点面红耳赤了。
“钟矅哥哥？你没事吧？”
封月脱了鞋赤脚踩上床，敏捷地跨过他的身体来到他面前，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哭。
令她意外的是，男生潮红的脸颊上满是痛苦的神情，他紧闭着双眼喃喃自语，竟然是做着噩梦！
封月突然不知所措起来，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是叫醒他还是放任他不管，好像这两种做法都不能缓解他的恐惧。
她蹲下来，白玉般光洁的小手轻轻抚上男生的侧脸，在那些泪痕斑驳的地方替他擦拭干净，可就在这瞬间，他却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攥住了她的，那么用劲，那么不甘心，像是拼了命也要抓住某些已经失去了的东西一样，封月吃痛于他的力道，并没有叫喊，只是任凭他发泄，任凭他释放。
“妈……”
男生狭长的眼缝里滑出大颗的泪水，身体不由自主地趋向封月的位置。
她便知道，钟矅哥哥又在想念乔阿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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