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叩响的时候,任素敏正埋头批改学生们的作业,虽然这个数学教研组里的办公桌就属她这个高级教师面前的最宽阔,但仔细一看就知道,它已然被一摞摞试卷一摞摞课本堆积得满满当当,丝毫没有一丝可以摆放私人物品的空隙。
就这个方面来讲,她的办公桌真不如别的老师那样清闲自在。
任素敏从书堆里抬起头,勉强看到矮小的封月在东张西望,于是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封月自觉地挺直了脊背,一脸要杀要剐随你便的贞烈模样,显然是很抗拒和她打交道。
任素敏看出了她的心情,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她只是放下手中外壳都褪了色的红笔,淡淡开口道。
“上课的时候,我看到你把卷子递给李金燕用了。”
封月的激素水平瞬间飙高,暗叫一声不好,怎么任素敏每次都能抓到她的把柄呢?难不成两人真的是八字不合、不宜出现在同一个屋檐下吗?
没等她在心里哀嚎完,任素敏便接着说道。
“李金燕的情况可能你不是很清楚,她家里面经济很困难,每年学费都是学校赞助的,本来因为身体的特殊之处她应该去残障学校,但是她的母亲很伟大,从小就对她苛刻要求,并坚持把她送进榆阳一中,就是为了让她考上大学谋条出路,所以……”
说到这里,任素敏停顿了一下,她抿了口水,没有抬头,可声调还是像刚才那样平静。
“所以,我觉得我理应该对她严厉,而你作为她的朋友,应该从正确的方面引导她,鼓励帮助她,而不是纵容她偷懒松懈,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天赋,李金燕更是如此,你对她放松要求,我对她温柔以待,她的妈妈再心疼她脑袋不好使,她的未来就完蛋了。一旦她没有学历,没有出路,在这个城市的小户人家里,将会是一个多么大的拖累,你明白吗?”
封月咽了咽口水,那种百感交集的滋味再次涌上心头,像是喝了整杯极苦的咖啡,那种涩涩的味道,在她唇齿间无穷地打着转。
“上课的时候,我之所以没有让她罚站,是因为那天你说的话,那些话连你一个小孩子都懂,我又何尝不懂?我不过是不想让你们几年后回想你们的初中生活,痛骂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数学老师罢了…我的方式可能不太温和,也希望你们见谅。”
任素敏说罢,也不去看封月脸上的表情,只重新低下头去批改作业。
然而在封月听来,眼前这个的表面严苛内心却富有同情心的老教师,好像在向她解释着什么,其实她完全可以不说这些,但她选择说出来,就等于和她站在同一个出发角度上看问题。
她忽然觉得自己成长了——有些事的原状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而是在众多干扰因素的影响下催化的结果,而那些干扰因素,或许也是老师从没有遇到过的,或许是遇到过却找不到方法解决的,所以为了保证自己的教学质量,她们决定板起脸,扬起教鞭,像一个战士一样伫立在讲台上,守护学生,也守护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