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呆呆地盯着头顶的木板，头脑一片空白。
“你的记忆现在应该完全恢复了吧。”随着这句话传入脑子，记忆如决堤之洪席卷而来。任务、失忆、背叛，往事一件件地自他脑海飘过，最终停留在消失与窗户后的脸。
居然还活着。这是狄仁杰的第一个反应。
“谁送我来这儿的？”狄仁杰的声音干涩沙哑，有点刺刺的。扁鹊递了杯水过去，他缓缓喝，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感觉顿时好多了。
“除了小密探还能有谁？”扁鹊好整以暇道，“我还真看不出来他有这么大力气。”
狄仁杰心沉了一下，道，“你没去？”
“没有，临时进宫，换人了。”扁鹊看向狄仁杰，看懂了他眼中的询问，点头道，“行动失败了，派去的锦衣卫全军覆没。”
“关于这点，我倒要问问狄指挥使。”扁鹊眼中闪着寒光，“给你的解药，怎么会用在李白身上？”
“这次确实是我大意。”狄仁杰不动声色道，“没想到他那么敏锐。”
“哦～”上扬的尾调很好地表现出主人的嘲讽，“那么销毁李白的所有资料又是何故？”
“为了取得李白的信任。”狄仁杰面色不改。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你，再加上你现在这副惨样，我一定会以为你背叛了。”扁鹊凉嗖嗖地说。
“那晚究竟发生何事？我不认为我应该在这儿。”狄仁杰问。秦王并不是会体谅下属的人，往往行动失败也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你现在之所以还没进天牢，只是因为你是目前唯一一个知道神界入口的人。”
狄仁杰的目光蓦地一寒，冷冷地盯着扁鹊，而扁鹊也回以同样的目光。“大乔自戕，子休重伤，元芳被擒。狄仁杰，这都是拜你所赐。”
狄仁杰脸色青白，半晌后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天，从江东到秦王宫的路程，也是一天。狄仁杰翻身下床，拿起边上的衣服迅速换上，边换边道，“快！召集锦衣卫！李白要袭击天牢！”
扁鹊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侍卫闯了进来，见狄仁杰醒了，顿时惊喜万分，“大人，有人——”狄仁杰抬手打断他，“我已经知道了，现在带我过去。”
扁鹊看着两人风风火火地跑出去，眼睛闪动两下，也跟着跑了出去。
三人赶到时，只见天牢士兵倒了一片，人群中剑光大盛，每次闪过地上便多一层尸体。李白背对着他，站在人群中央，神色冷漠，身上的衣服依旧洁净，丝毫血迹也无。
狄仁杰一道令牌飞了过去，李白侧身躲过，回过身来便是两段将进酒来到了狄仁杰面前。而狄仁杰反应也不慢，早在令牌丢出去的瞬间抽出佩剑抵挡。两剑相交，四目相对，剑身击出的火星在两人面前跳跃。
“是你。”李白又是一记将进酒回到原地，与狄仁杰拉开了距离，“你以为你打得过我？”
“我打不过你，但可以拖住你。”狄仁杰淡淡道，“你只是一个人，而这里，会不断有援兵到来。”
李白目光微动，闪身躲过扁鹊撒来的毒粉，向后几个跃步退出战圈。
“抓住他！”狄仁杰一声令下，锦衣卫立刻追了上去，但狄仁杰知道，不会有结果的。果然，不多时追击队便回来了，没能抓住人。
这时扛着巨大骨刀的白起出现在不远处，正往这边赶。扁鹊看了白起一眼，神色复杂，“狄仁杰，你刚刚不会是在提醒他吧。”
“是。”狄仁杰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放心，李白逃不掉的。”狄仁杰再次开口，眼中是一片冰冷，“他不该抓元芳。”
扁鹊原本的怀疑被这句话打消，狄仁杰对李元芳，一直是如师如父，他的确不会放着李元芳的命不管。
秦王宫。
狄仁杰跪在殿前，身边站着的是扁鹊和白起。嬴政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俯视着底下的一干人等。
“狄仁杰，你是故意放跑李白的？”嬴政问道。
“是，抓捕李白必定会造成惨烈伤亡，而且李白和韩信在神族都有很高的地位，这件事如果被神族知道，也不会善罢甘休。”狄仁杰不卑不亢道。
嬴政冷哼，“神族，如今的天下是朕的天下！即便是神族，和朕作对也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圣明。然如今秦虽统一六国，仍有不少势力在蠢蠢欲动，何况长生药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暗贼难防，为他人做嫁衣岂不可惜。”狄仁杰说完，马上又道，“臣有一计，无需损兵，便可捉拿李白。”
“哦？”秦王玩味地看着他，“狄卿总能让朕出乎意料，说来听听。”
“是。”狄仁杰应道，“据臣所知，神族统治者女娲的神力很大一部分是来源于人族的信仰之力，所以不会轻易与人界开战。若捉拿李白韩信，神族无故丢失一名战将和一名禁卫军统领，即使是为了颜面，也不得不开战。”
狄仁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接着说下去，“而如今，我们可以与神族交涉，言明李白擅闯天牢，劫持朝廷命官，要求以韩信王昭君换李白，神族多半不会不答应。”
“你怎么确定他们能答应？”嬴政若有所思。
“臣因机缘巧合，曾在神界待过一段日子。神界禁卫军在神族拥有很大权利，而且全部由白龙族族人组成，韩信不但是禁卫军统领，更是白龙族少主。和他们少主相比，李白就显得无足轻重，比起不确定的开战，他们自然更愿意交换。”
狄仁杰垂下眼，接着道，“何况李白在神界风头太盛，有这样的机会，必定有不少神族愿意落井下石。”
嬴政思索良久，终是点头，“听起来不错，不知狄卿准备带多少人去？”
“不。”狄仁杰抬首，“臣以为，这件事派另一个人去更好。”
“何人？”
“江东诸葛孔明。”
“哒、哒、哒。”
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王昭君抬头看门外。身着黑红色官服的人逆着光站着，看不清面容，他整个人站得笔直，腰间佩着一柄剑，气息凌冽，与之前见过的人都不同。
“昭君神女。”那人开口，熟悉的声音让王昭君以为自己听错了。“狄先生？”
那人微微侧身，王昭君看清了他的面容，眉清目秀，五官端正，不是狄仁杰是谁。但他怎么会在这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太白，你对太白做了什么？”
“他现在没事。”狄仁杰面上蒙了一层忧色，“但很快就会有事了。如果你想救他的话，就请借我一样东西。”
“什么？”王昭君狐疑地盯着他。
狄仁杰吐出几个字，王昭君沉默，过了会儿才开口道，“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好。”狄仁杰几乎没有犹豫，反正这些事她出去之后也会知道，便将韩信为救她而被捕，以及他与李白去江东寻访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当听到牵情丝三个字时，王昭君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他知道了？”
“嗯。”狄仁杰轻轻应了一声，又道，“我把解药给他了，所以我现在威胁不到他。”
王昭君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会儿才低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狄仁杰摇头，“想道歉的话，就请把东西借给我吧。”
王昭君点了点头，从要期间取下一件物什，递了过去。狄仁杰又详细问了使用方法，点点头道，“那狄某先告辞了。”
“先生！”王昭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真的对不起。”狄仁杰脚步停了一下，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王昭君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无力地坐回地上。
她刚才一直注意着狄仁杰，因此没有错过狄仁杰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情绪，那种目光，她在镜子里看到过很多次。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真的会爱上他。太白，你被迫爱上的人是他，真是太幸运了。
狄仁杰出了天牢，回到府中，偌大的府邸空空荡荡，除了几个丫鬟仆役，再没有其他人。他顺着走廊走到东面一件客房，推门而入。房间里的东西放得整整齐齐，和他的卧房几乎一样。
“自从大人出任务后，元芳小少爷就开始收拾房间了，说什么等大人回来要让大人高兴。”
桌子上放着几卷书籍，内容多为政史史册，是李元芳以前最讨厌读的书。
“元芳少爷最近不知怎么变了性子，也不吃糖葫芦了，也四处晃了，整天待在书房读书。问他怎么了，他就说什么他太弱了，保护不了大人之类的话。有一次我逗他，说该大人保护你才对，他居然哭了。哎，大人又不在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仆从们的话在他脑中回响，他坐在椅子上，微微出神。李元芳，那个他带回来的孩子，从八岁到十四岁，他看着他一步步成长，早已把他看做亲人一般的存在。
李白，你还真是，让我彻底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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