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唐娜感觉自己来到了童话中的世界。应该说，她经常梦见这个世界，城堡的每一块石砖，墙上栩栩如生的油画像，当她在梦中作为莉莉的身份存在时，就已经再熟悉不过了。可这是第一次，她以自己的身体和思维进入这里，不再是囚笼里的金丝雀，而是一个对童话王国仍怀有殷殷期盼的现代女孩。

她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模仿周围每一个贵族千金走路优雅的仪态，左右两边是杰恩和马克思。“这是一场我永远不愿醒来的梦。”她转过头对杰恩说道。

杰恩看着她天真单纯的眼神，笑了笑，不作言语。他突然想到，对于唐娜，他发挥了自己百分之一百的温柔，从那个善于沟通的心理医生，到现在这个带领她来到梦中城堡的引路人，他的言行举止，都离心底那个叫阿莱的小男孩越来越远。而这一切，唐娜和马克思都不会知道。

城堡的钟声敲响了十一下，所有的客人和女眷都基本上聚齐在宫中，因为参加舞会的客人实在太多，两个一样面容一样打扮的女孩穿行其间也没有受到多余的关注。所有的小姐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头发，裙子，和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夏洛克王子身上。

“你们说待会儿，王子是不是会与我们一一见面？”唐娜戴着手套的手掌微微出汗，她读到的故事里都是这样安排的：王子与每一个参加舞会的姑娘一一见面，鞠躬，问好，但他一个也瞧不上，因为他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他在舞会上辗转，寻找，希望看到那个没有过来跟他问好的人，终于在一个偏僻的水池旁边看见了她，然后，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他们翩翩起舞。

唐娜沉浸在儿时对公主王子故事的回忆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城堡里埋下的危险。

“重要的不是什么王子，”她听见马克思的声音，“阿莱，你有想过我们应该怎样介绍自己的身份吗？唐娜可不是那几个受邀的镇上的人，她会不会被检查的人识破？”

“你放心，我自然都安排好了。”杰恩的声音沉着冷静，让唐娜感觉很安心。可她不免想到，今天晚上就是莉莉故事的结局，那个可怜的勇敢的女孩现在应该也在城堡的某个角落，迎接她的是巨大的危险和悲惨的结局。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张望着，渴望看见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在现实中与莉莉面对面对她来说是一件既新奇又诡异的事情，她想，自己的出现兴许可以改变莉莉的人生。

就在这时，格雷美丽的身影出现在城堡大厅的中心，她光辉夺目的打扮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眼球，城堡变得十分安静。所有的女孩都屏住呼吸注视着舞台中心那个可以改变她们身份和地位的女人。

“女王殿下！”唐娜听见周围人兴奋的私语。

“首先，我郑重的欢迎所有到场的来宾，我们可爱动人的姑娘们！”格雷举起手中盛有红酒的高脚杯，“敬庞太城的祖祖辈辈，为我们留下这么多宝贵的财富！”她的声音极富有感染力，大家都欢呼起来，她的魔力能让女孩们都深信自己是庞太城最珍贵的财富。

唐娜被挤在人群之外，她很想走进去看一看故事里那个邪恶女巫的真容，可又怕与周围的两人走散。突然，她感觉自己的手被坚实的握住了。

“我们一起进去。”马克思的声音出现在她耳畔，她激动的看着他，握紧他的手，却感觉那手很冰凉。

“你在担心什么吗，马克思？”她觉得他的脸上一定藏有心事。不像杰恩的脸，那人太过于冷静，仿佛对一切都熟悉的运筹帷幄，看不出真实的心情和想法，而马克思不同，他的年纪比杰恩小很多，与唐娜相仿，还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少年。

“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应该表现的太过明显，”马克思压低声音说，“特别是不能让格雷注意到你，她一定会把你错认成莉莉。”

“马克思说的没错，”杰恩指向另一个隐蔽的角落，“我们尽量不要待在大厅的中心，让格雷的视线远离我们。”唐娜觉得他们两个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也收起好奇心，乖乖的跟他们走到那个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小角落。

“趁我们的夏洛克王子还没有出场之前，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格雷在舞台上说，她的每一句话都牵动着观众们的神经，“我们的舞会会一直延续三个晚上！”

台下爆发出欢呼声，但也有少许的抱怨，因为有的人家离得太远，没有带够所需要的服装和珠宝。

“第一天晚上，我们的夏洛克殿下会挑选出五十位女孩，我们将为她们提供一晚上的住处，她们可以留在城堡里体验一天皇室的生活。”这一次，欢呼声变小了，因为大家都变得格外紧张，没想到本以为一晚上就可以结束的选妃大会要持续三个晚上，被选中的女孩可能在宫中要受到密切的观察和考验，这是她们一开始预料不到的。

格雷很满意自己的话语收到的效果，她等所有人从这个宣布中缓过神来，再继续说道：“第二个晚上，我们会结合王子的选择，从五十位姑娘中挑选出十位，再为她们提供一天的住处，直到第三个夜晚的降临，我们的王子殿下将会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宣布即将成为他妃子的那个女孩！”

“她到底在策划什么！”唐娜惊得拍拍两人的肩膀，“她是不是打算强行把莉莉留在皇宫里，然后趁机陷害她。”她完全不意外莉莉会成为那幸运的的十人中的一个，因为整场舞会就是为了她才举办的。

就在这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进了皇宫以后，波罗多爵士就和我们分别，过去陪伴他的另外几个骑士朋友了，看见认识的人我也很高兴，特别是知道他们一直在夏洛克身边打听我的下落之后。意料之中，他们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我已经不是几个月前那个战胜了食人鹿的女孩。

“今晚有他们在，我感觉好多了。”我转过身对阿莱和艾妮夫人说道。说不害怕当然是假的，当初我有多恨这座宫殿，如今就有多害怕再走进它，可为了夏洛克，我别无选择。

远远的，我看见格雷和她的几个手下朝我走来。

“我很钦佩你的勇气，姑娘。”她装模作样的对我伸出手，可我无视了她的礼仪。

“女王殿下，”我用相同造作的语气同她对话，“您为夏洛克的婚姻操碎了心，安排这样大的排场。”

“吉利国是我们最密切的邻居与伙伴，如果夏洛克殿下能挑中我们子民当中的一个，我们两国之间的友谊定会维系的更久。”说着，她的视线不经意的飘到阿莱的身上，“这是你的新朋友吗？”

我下意识的握住阿莱的胳膊，他是我在此时这个摇摇欲坠的宫殿里最后的支撑。

“我姐姐来了吗？”我答非所问，如果能在舞会上见到比安卡，这场可能拼上性命的大胆计划也值了一半了。

“很可惜，她怀孕多时行走不便，这几个月都得在爱德华王子的陪伴下安心待在吉利国，”格雷回答，“但是听说她一直在念叨你，希望孩子出生的时候你能守在她身边，当然，除非你还活着。”她好像很为自己添上的话而得意，我的心却如一潭死水。

“祝你们玩的开心。”见我神情冷淡，她在我面前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摇摇摆摆的走开了，“顺便说一句，裙子设计的相当惊艳，今晚的五十个人选中必定有你了。”

等格雷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艾妮夫人咬牙切齿的说了“我恨她”三个字。想当初，也是她告诉我格雷的真实身份的，她们之间的仇怨恐怕比我们之间的还要长久。

“莉莉，今晚你会留在这里吗？”阿莱紧张的攥着我的手，他对美丽城堡的新鲜感已经被格雷的一盆冷水浇熄了。

“这可不是由她决定的，是夏洛克的选择……”说到他的名字我的心脏又是一阵抽动，那封满怀爱意的信就藏在我裙子的口袋里，夏洛克在今晚最不愿意看见的人就是我——我再一次自私的将生命都堵在运气上。

我的心砰砰直跳，既为那封信上的告白，也为再一次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