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常说我,“驯服承欢这匹野马比四王叔征准格尔还难呢!”
那时,我六岁,或者七岁。
其实不然,太皇太后对我宠爱过度,将我性子养烈了些,我那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只是对于一起长大的他们任性了些许罢了。
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头上几位护着我的大佛,我还没有规矩的向人行过礼,这也算是太皇太后护着吧。不过倒也惹得后宫那群多嘴的人说着,“承欢格格可是比公主还要矜贵的,太皇太后的心头宝呢。”
自然,我也不喜那些娘娘们,除了宜妃,那可是我的亲姑姑呢。
那是一年一度的中秋赏月,那戏台上的嫦娥升天年年一出,看得我哈欠连天,早早地说困,而后偷偷跑出去了。
我途径降雪轩时,便远远望见一名男子挺拔的身影,在月色中立着,背影里的孤独隐匿在万物间。
远远的,便听到他有些沙哑的声音,掺杂着风声,流入我的耳边。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环环都成珏。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欢,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从认取双栖蝶。”
我便小心跟着念,“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他闻声,立刻警惕,问道,“谁?”
我从竹林里慢慢走出来,借着月光去望他,模糊了眉眼,砥砺了诗篇。
他好像认得我,看清后,连忙下跪行礼,“奴才参见承欢格格!”
我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总是被人跪来跪去,虽说厌倦了,但好在也习惯了。
我望着他,如同像大山一般,不知为何,面前的他,虽然悲伤,却让我情不自禁的亲近。
我问,“你是何人,宫人们都去赏月了,你为何在此独自吟诗?刚才那首诗是你写的吗?不辞冰雪……为卿热……”
他低下头,回答掷地有声,“奴才是当值侍卫统领,不敢玩忽职守,刚刚那首诗,的确是奴才的。”
我笑笑,“你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他道,“奴才纳兰容若。”
纳兰容若!
我心下一惊,连忙将他扶起来,冲他福了福身子。他惊得后退一步,摆手,“格格!万万不可!”
我直起身来,“我是格格,你是奴才,你跪我,理所应当。我可以免你不跪,但你却管不得我跪不跪。可是刚刚我已经跪了,所以,你欠我的。”
纳兰容若的眼睛里透着一种光,仿佛难以置信,传闻中娇生惯养的承欢格格,仅七八岁便会有如此技俩。
他再次下跪,“奴才罪该万死!”
我伸手扶起他,笑道,“我赦免你了!现下你欠我两次了!”
纳兰容若叹了口气,似乎在安慰自己,孩子终究是孩子,心里也无非是单纯的,都是外人看砸了,他认命,问道,“不知格格想要什么?”
我眼睛亮了亮,双手一拍,“大人聪明!……纳兰大人,我想向你求你的一本诗集。”
他犹豫了片刻,道,“奴才领命!”
我笑笑,“大人别急,我可是要大人亲手抄写的,兰花金笺,梅花浆封,可好?”
纳兰点头,再次跪下,“是!”
回宫时遇见了四阿哥,他正站在水渠边上看着水中的月亮发呆,一向谨慎的他却连我的脚步声都未曾听见。
我知晓,他定是想起章佳皇贵妃了,四阿哥虽为德妃所出,可那时德妃地位卑微,皇上便将四阿哥放在了章佳皇贵妃宫里头养着。
前不久皇贵妃染病殁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冰冷冷的哥哥哭,哭的昏天黑地。
“四哥。”我小声唤他。
他回身看我,声音有些沙哑,问道,“承欢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可是听腻了?”
我点点头,走到他身旁,仰着脑袋看着他,说,“四哥,你在这看什么?”
他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抓着我的手臂后退了一步,“离水渠远一点,你时常走神,若是掉下去了我可不拉你上来。”
我伸手抱着他的腰,有些难过的将头靠在他身上,我不足他腰高,见我这个样子,他也不忍心的蹲了下来,问道,“承欢怎么了?可是小十三又欺负你了?”
我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摇了摇头,说,“不是的,胤祥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我是很难过,四哥你最近都不开心了,都不来看我写字了,我总觉得你和八哥都是很厉害的人,八哥从来都不跟我说话,现在连你也不喜欢我了。”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说,“喜…喜欢你,我最近刚刚涉政,所以没有时间陪你玩。”
我松开手,看着他温柔的脸,说,“可是我看到你经常和欢颐在景仁宫玩,乌库妈妈说她将来是要给你做福晋的。”
他脸一僵,没再说话,看了看四周,说,“我送你回去吧。”
那一夜,我终于见到了我顶礼膜拜的英雄和四哥,高兴的吃了好几块梅花酥,涨的肚子疼。
我再伸手去拿,被苏麻拍了一下手背,训斥道,“格格!夜食不能多吃!格格今儿是怎么了?这般开心是为何?”
我笑了笑,窝进了苏麻的怀中,咯咯直笑,“苏麻,我今天见到纳兰大人了!还听到他念诗了!”
苏麻慈祥的笑道,“哦?那格格可有为难他?”
我赌气的扭了扭身子,佯装生气,说,“看您说的!皇乌库妈妈都夸我越发有皇家格格的风范了!我怎会为难我顶礼膜拜的英雄!”
苏麻也笑,“是啊……格格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