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说，格格长大了。
那时的我只是一昧的欣喜，没有想到这句话的叹息，便是太皇太后也老了。
我从未想过，这尊从小护我长大的佛，会有一天，毫无征兆的死去。
我只是像其他的格格一样，长大，不懂为什么，我长高了一分，她便佝偻了一分。
我不敢去思考，因为我，无能为力。
太皇太后将我传到她屋里，搂着我唱着满族的曲儿，她的身体搂着我，摇啊，摇啊。
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去门口守夜了，我们就一直唱到月亮高挂，太皇太后轻吻可我的额头，苍老的声音响起，让我的眼睛有了一丝酸涩。
“承欢啊，你想到蒙古去吗？”
“那里没有乌库妈妈，没有苏麻，没有皇那克出，我可以不去吗？”
“我们的承欢格格是大清的娇花，是乌库妈妈的心头宝，不适合……贫瘠的蒙古……贫瘠的……”
“乌库妈妈，可能我没有选择，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说一声，不。乌库妈妈和苏麻将我养大，皇那克出虽贵为皇帝，可是却待我真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陪着你们……”
“承欢，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投胎到你额娘身上，不该投到帝王家，你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却被这些道理牵绊的如此老成，这紫禁城……罪孽啊。”
“乌库妈妈不哭，乌库妈妈给我讲讲草原上的故事吧。”
“好，不哭……草原……草原上有一种鸟。那是鹰王海东青，象征着霸主，那个时候，咱们满族还未入京的时候，许多英雄都纷纷去擒那海东青，大都空手而归。可是有一天，有一天啊，有那么一个人，他站在夕阳的余晖里，肩上……立着那一只英姿勃发的海东青……”
“我就在想啊，这个英雄，如同真主博格拉，残阳如血里，他的眉眼伶俐，若是能请他一同策马，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可是，他似乎瞧不起女人，嗤笑的往前走，我向来争强好胜，打了马就冲他奔去，他反应机敏，反手跃上马背……两个人策马在黄昏里，夜色里，微风，萤火虫，月亮。我那时候就觉得，我赢了，他征服了海东青，而我，征服了他。”
我笑笑，“乌库妈妈，原来你和圣祖爷这般恩爱啊。”
我隐隐约约在她眼眶里发现了晶亮的泪水，她苍老的手将那泪珠拭去，轻轻的吻了吻我的额头，道，“天不早了，睡吧。”
我应声，朝她的怀里蹭了蹭，试图寻找一个舒适的位置。
可是，她年老的骨骼咯的我有些疼，我却不敢乱扭，窗外的月色照进来，照在我们的床上，如同一张银被。
不知道，草原上的月亮，也和紫禁城的一样么？
太皇太后生在那儿，长在那儿，她心心念念的人也在那儿。后来他们离开了那片土地，离开了那片草原。
她大概再也见不到草原上的月亮，见不到英姿勃发的海东青，也见不到，征服了海东青的男子。
她与皇太极的故事，天下人传唱，佳偶天成，不令人艳羡，却让人叹息。
或许皇太极心中只留了海兰珠那分轰轰烈烈的爱情，可是却习惯了太皇太后那份细水长流的亲情。
有时候，亲情，比那些所谓的爱情，重要的多。
我久久不能入眠，月色撩人，听着太皇太后轻微的鼾声，怅然若失。
月色里，她似乎梦回草原。
梦回，那个肩立海东青的英雄。
她哽咽梦呓。
“多尔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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