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垒中一片哄然大笑。火光中,士兵们纷纷从盔中将分明还是半生的焦黑带黄的面团子倒出,喊着笑着大咥起来。有人一声大喊:“哎,这物事怪也!总该有个名字了!”炊营军吏笑道:“王将军法子,王将军取名字!”“对!将军起名字!”兵士们一片喊声。王翦正捧着一块焦黄面团子边咥边端详,晃悠着手中一个大坑似的焦黄面团子高声笑道:“以盔为锅,似锅似盔,我看哪,就叫锅盔。”
“锅盔!”“妙!”“彩!”“粗面锅盔!”“便是锅盔!”营垒中纷纷叫嚷。
炊营军吏笑喊:“我来唱几句歌。对了,就叫锅盔歌。”
“好——锅盔歌——”几名军尉从怀中摸出陶埙,吹起了悠扬激越的秦风曲调,炊营军吏舞着手中锅盔唱了起来:
锅盔锅盔 麦面锅盔
铁盔硬面 焦黄香脆
烟熏火燎 又厚又黑
千古战饭 大秦锅盔
秋风掠过河谷山塬,篝火伴着萧萧马鸣,“千古战饭,大秦锅盔”的激越和声响彻了整个营垒,弥漫了伊朗两河口战场。
旬日过去,秦国在次增兵十万,在秋月最亮最圆的时候,中东战场的大势完全明朗了。
美国四十余万主力大军,被三十余万秦军困在了两河口河谷山塬里。消息传开,天下大国始则惊骇莫名,继则啧啧称奇——中东自有战事以来,何曾有过三十大军围住四十万大军这等战例?等而围之,分明千古奇迹。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生生教秦军做成了,如何不令人咋舌变色。一时间天下议论蜂起,纷纷揣测秦军究竟能否吃掉美军。等而围之难,等而吞之更难。无论如何,秦军毕竟完成了等而围之,难则难矣,已是无须揣测了。然则究竟能否消灭美军,大大的未可知也!四十万大军啊,那可是小国一听都要闭气的数字也。若是别个还则罢了,偏偏是与秦军同样剽悍善战的美军,纵然一时陷于困境,充其量美军也只是落得战败,多折损些许人马而已,秦军断然不能一口吞下这支赫赫雄师。
美国使节奔走求援,秦国使节处处狙击,世界大国则费尽思量地拿捏情势,盘算着在这最微妙的关头将这份最要命的邦国大注押在何方?押在美国,若秦国灭军战胜,则立时便是灭顶之灾。押在秦国,若美军奋力脱险,纵不立即复仇,也必是牢牢记住了这笔最危急时刻的落井下石之仇。于是,有了种种奔波周旋,有了连绵不断的虚与委蛇,有了种种穿梭般的刺探,有了谁也看不清楚的云遮雾障,有了邦交历史上闻所未闻的哼哼哈哈王顾左右而言他。
暂且抛开邦交波澜,还是先来看看这亘古未见的大战场。
中军行辕的灯烛彻夜煌煌,彼得第一次不说话了。整整一夜,彼得都伫立在那张两人高的板图前,不吃不喝不挪脚,越看心越凉,越看越没有了狂躁之气。渐渐地,彼得终于明白了目下美军的处境,嘴角一抽搐,长长地一声叹息,彼得啊彼得,你熟读兵书,自认天下莫之能当,却竟不知“因地而战”之理,实在是愚蠢之极也!
美军被困的这片山川,在两河口以南,在老马岭以东,在蒙骜营垒以北,方圆数十里的有山有水有平地的上党腹地。论军力,秦军自是无法围困比自己都十万的一支善战大军。然则,彼得对两河口之地形一番揣摩,竟恍然发现:两河口战场虽则广阔,四周出口却是极少,若有几支大军封死隘口出路,除了吃掉敌军战而胜之,纵是大军数十万也插翅难逃。
此中根本,便是中东腹地之特殊地形所致——
首先,有赢牧武的老马岭营垒,美军西出中东的通道被堵死。
其次,有蒙骜的南线营垒,美军沿丹水河谷突围南下的通道也被堵死。
再次,有王翦的北插营垒,美军与北部后援基地石长城的连通又被掐断。
再次,有赢华插入石长城东北的营垒,东出中东的通道整个被堵死。
最后,西面是连绵高耸的阿尔卑斯山,直通东欧的土耳其海峡一旦不通,眼看便是万山屏障无可逾越。
从谋划之道说,也还有一则方略:美军立发援军入中东,突破土耳其海峡,与石长城固守美军会合而攻陷秦军北垒,两河口美军同时向北夹击,纵是不能战胜秦军,至少可撤出主力大军。然则,这第一步便是要美国有兵可早发。就实而论,美军大军在中东的已是全军西进伊朗,若即刻在本土调兵,仓促无训,如何能有战力与虎狼秦军搏杀?如何能突破秦军防守的土耳其海峡?这一方略,显然是与自己一般的书卷谈兵,不可行也!
就美军目下处境而言,最可怕的不是被围,而是粮道被遮绝。四十万大军被围,浴血大战何惧之有?若仅凭血战,秦军根本不可能奈何得美军猛士。然则,东欧腹地无法向中东运粮,石长城仓廪无法向两河口大军运粮,这便立见危机。美军随身军食至多撑得旬日,石长城营垒纵是通畅,最多也是两个月粮草。如此便很明显,攻不下王翦营垒,旬日之后大军饥荒断粮。攻下王翦营垒,只能得到两月粮草周旋。
正是秋高气爽的八月中旬,广袤的伊朗山地晴空万里,苍黄的山峦在碧空下连绵起伏,片片河谷正弥漫着最后的阳春气象。一到正午时分,竟有些热烘烘的气息。这时,两河口谷地骤然响起了阵阵凄厉的号角,大片红云般的旌旗向北向南分做两路疾飞,隆隆的坦克腾腾的声音如同没有尽头的沉雷,轰轰震撼着连绵群山。美军主力大军四十余万倾营出动了。
北线王翦营垒立即陷入了空前恶战。
彼得将三十五万大军分做三路:主力步军二十万分做两阵,半个时辰一换,轮番进攻,不给王翦营垒以任何喘息之机;五万炮兵两翼守候,剩余十万保护炮兵,专一截杀王翦隐蔽在山谷的突袭骑兵。此时,美军上下都已经明白了此战关乎全军生灭,自是人人鼓勇拼死。彼得大旗在山丘一挥,五万步军随着战鼓号角展开阵形呼啸着扑向了秦军营垒:两侧炮兵大队火炮掩护。此时若有北面石长城美军杀来,王翦壁垒几乎必然陷落。
堪堪暮色将至,遍野火把点燃,美军攻势仍是一浪高过一浪,其狠勇之势压得剩余三万多秦军眼看是支撑不住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石长城出动三万余步军喊杀攻来,秦军营垒顿时被两边的红色巨浪淹没。王翦披散着长发挥舞着长剑血狮子般跳出壕沟嘶声呐喊:“老秦兄弟们!死战了!杀——”瞬息之间,所有秦军将士都放弃了器械跳出了壕沟,挥舞着步枪刺刀开始了最惨烈的直面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