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还没有开始，

就已经结束。

比起爱到高潮戛然而止，

比起曲终人散凄楚悲凉

也许这样要更幸福

肖无风到家的时候，林诺依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红烧肉，板栗鸡，糖醋里脊……每一样都是肖无风的最爱，只是很奇怪，两个人怎么吃得完呢？肖无风有些忐忑，进门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林诺依，赵悠然已经回来的消息。可是肖无风从来没有跟林诺依提起过她，林诺依就算知道，大概也仅仅就是能跟自己床头照片对上号的关系。再说了，依依不认识悠然，悠然不认识依依。何必告诉她关于悠然的事情呢，这样的解释，势必又要讲解一下自己和悠然的关系。自己和悠然的关系？肖无风心头一窒，不想让她知道，他告诉自己，因为不想多费唇舌解释。他想起下午悠然期待地问他，能不能跟他一起住。刚回来的她暂时还住在了酒店里。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哦，他说的是他现在和人合租。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依依，今天什么大日子啊，做这么多菜！”肖无风不知道自己在玄关处的沉吟，犹疑，然后调整到欢快表情的过程都落在了林诺依的眼里，林诺依看着肖无风进门，换鞋，锁门。每次都交代他先锁门再换鞋，每次他都要忘记。看着肖无风习惯的第一眼就看着饭桌，看着肖无风的脸上泛起惊奇，然后看着他神色犹疑，看着他喃喃沉吟，看着他忽地就欢快了表情抬起头转向自己。

在肖无风抬头前林诺依背过了身，开始盛最后出锅的海带汤，水蒸气弥漫，林诺依觉得眼角和心底都有些潮湿的润气。然后她双手端着汤，深吸一口气，在嘴角扯开一个笑容转身面对肖无风，“无风，为了庆祝乔迁之喜！”

时间似乎静止在了原地，刚换好鞋，还来不及卸下身上大包的肖无风站在玄关，看着林诺依，林诺依在厨房端着一锅热气腾腾，香喷喷的海带汤，看着肖无风，不到5米，也许因为雾气弥漫的关系，变得曲曲折折，比起实际遥远上了许多的距离。

昨天，今天，我们之间，已经翻天覆地。

“乔迁？什么乔迁呢？”

“无风，你得重新找个室友了。今天若晨说他的工作室缺人，想请我去打工。待遇很丰厚哦！你知道的，那里离得太远，若晨正好一个人住，他答应租我一个房间。”

肖无风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张了张嘴，想起以前有过待遇丰厚的兼职，却因为离家太远，不能及时赶回来做饭被林诺依断然拒绝。他想问，这一次，为什么不可以呢？为什么要答应呢？是因为，韩若晨么？再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继续微笑，“这样啊，那真好。”

林诺依的脸色在氤氲的雾气后更加迅速地黯淡了下去，端着汤摆到了餐桌上，“想清楚哦，没有人做饭了哦！”林诺依的声音里分明有一丝微薄的震颤，可惜肖无风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回想沈百草的厨房里，韩若晨和林诺依并肩相视微笑的情景，没有捕捉到这丝卑微的，带几分期待和祈求的震颤。

肖无风放下提包，也坐到了餐桌前。满桌丰盛的菜肴，林诺依倒了两杯红酒在手边，举杯微笑，“无风，WULI无风以后要继续加油！”

肖无风也举起杯，“你也加油！”

在空中碰撞的酒杯，发出了一声脆响。

对着自己最喜欢的菜肴，肖无风半天没有举起筷子，不敢抬头看林诺依，也不想抬头看林诺依，终于低低地说了一声，“悠然知道么？悠然回来了。”

听到对面的人轻微地“嗯”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

“是你床头照片上的悠然吧。”

“是。”

“是你喝醉酒叫着的悠然吧。”

“是。”

“是你一直等着的悠然吧。”

“是。”

“那等什么呢？肖无风，正好我搬出去了，这房子还能再住一个人呢。”

肖无风听到了林诺依一如既往爽朗的轻笑，没有抬头，抓起了筷子，开始把桌上的菜，一口一口，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告诉自己，多吃点，肖无风，以后，再也不能想吃就吃到。

“什么时候要搬呢？”

“我今天下午已经请假回来收拾了东西，若晨那边缺人，越快上班越好。所以——所以，今天晚上，若晨来接我。”

肖无风这才反应过来，房间的阳台上多了几个大箱子。原来这么快，这么迫不及待。

“无风，你，今晚就可以叫悠然过来的，她刚回来还没找到房子吧，住酒店什么的太浪费钱。”

肖无风张张嘴，想说不用这么急，想说这么点钱她现在还付得起，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轻轻地点了点头。不想让林诺依走的吧？他问自己。可是，林诺依不走的话，悠然呢？悠然怎么办呢？再说，不想让她走，她就不会走么？韩若晨要来接她了呢。肖无风想到这里，觉得一股郁结从心脏传送到了四肢百骸，最后停留在指尖，“吧嗒”一声，掉落了一支筷子在地上。他飞快地弯腰捡起筷子，逃也似的奔到了厨房里，打开龙头，开始用力地清洗，一下，又一下，背对着林诺依，用力地摩擦。“依依——”

“嗯？”

“韩若晨，是个好人呢。”

“呵呵，是啊。”林诺依看着肖无风似乎有些微微抽搐的背影，轻轻应和，其实她想问，那赵悠然呢？是个好人吗？是个好人吧。

林诺依中午的翘班行为，果然让老板怒不可遏，在餐馆的后门大声地难听地训斥着她，结果韩若晨冲了上去，把她拉走。她记得自己虚弱地说，“若晨，别这样，这样我该丢了这份工了。”若晨却难得强硬地把她塞进了车里，告诉她，韩若晨要请林诺依做自己的造型室助理。林诺依记得自己条件反射式的就是一句，“我想当演员的啊。”韩若晨却似乎早有准备地回应，“就当份普通的兼职，和你当演员没有冲突。只要你有戏，就可以不来工作室。而且我的待遇很好哦，你可以不打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了，不是更有时间琢磨演戏？”真是优厚的条件呢，可是更加吸引林诺依的，是在造型室里那种久违的，熟悉的，亲切的，主宰的感觉吧。林诺依终于没有挣扎地答应。后来，后来，林诺依不记得韩若晨后来把车停在了哪里，然后可怜兮兮地告诉自己，他饿得受不了了已经。林诺依也没有吃午饭，也饿了。他们俩于是在韩若晨的高级轿车里，分吃了那一份被肖无风忘记在了鞋架的便当。吃着吃着，林诺依开始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往下掉，掉到了唇边，流进了嘴里，连便当都带上了咸涩的味道，她听到自己哽咽着说，“若晨哥哥，赵悠然回来了呢。”她听到韩若晨温柔地说，“依依，韩若晨在这里。”

从窗外第一次看到肖无风和赵悠然十指交缠的那一刻，林诺依的脑子里开始电闪雷鸣，她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了自己对肖无风的感情。原来照顾你，纵容你，欺负你，心疼你，陪伴你……放弃你，是因为，我爱你。原来那带着一丝苦涩的甜蜜，那恋爱的感觉，是想到你。我却在明了自己爱上你的这一刻同时明了了，我失恋了。好吧，失恋了，至少证明我曾经爱过你。林诺依知道，背对着自己的肖无风或许也在哭泣，或许也有些许地爱着自己。可是，肖无风等着的赵悠然回来了呢，无风，你舍不得又怎么样？你施舍给我一点爱恋又怎么样？你在这些相互依偎的岁月里依赖了我又怎么样？我哭着闹着为难你又怎么样？无风，悠然回来了。林诺依轻轻走到了肖无风的身后，给了他一个浅浅的拥抱，她听到自己在肖无风的耳边淡淡地说，“无风，要加油啊！祝福你！”“无风，再见吧，你。”这场景，这心痛，为什么，这样熟悉？也许梦里见过？不同的是，梦里的另一个人是一个沉抑的背影，现实里的是肖无风泣不成声的背影。林诺依深深地呼一口气，觉得梦里似乎也这样告诉过自己，好了，从现在起，林诺依，忘记吧，你。然后林诺依大笑着拍上肖无风的肩膀，“多愁善感什么，丢不丢人啊你！又不是见不到了，以后百草让做饭了还是带上你！”

半晌沉默的肖无风，捧了一把凉水蒙脸，从指缝里，终于瓮声瓮气地传出问话，“说话算话吗？”

“臭小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最后的最后，肖无风在窗口，看路边的韩若晨帮忙把林诺依的行李装进车里，看韩若晨和林诺依上车，看车子，迅速地驶离……手里握着的手机莹莹地闪着，来短信了，是赵悠然惊喜的确认，“真的吗？无风，我马上收拾，明天就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