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墨怎么了?别人不会注意朕送你回去的,他们都盯着魏佳莹呢。
袁汐澜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回去,你这样,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你面子会过不去的。
这个时候,他应该冷静下来,以最合理的方式处理问题,而不是处处维护她,照顾她。
他越是照顾她,可能,会让事情变得越复杂。而且,还会把事情闹大,让大家都知道魏佳莹和白若庭的事。
如此有损他颜面的事情,还是压下来,悄悄处理最好。
毕竟这种事,对于一个普通男人来说,尚且很掉面子。更何况,他还是帝王。
他的人生,应该是光彩照人的,不该因为这样的事被人议论。
凌子墨什么面子过不去,面子有你重要?
凌子墨不悦地蹙眉,不由分说地将她放到銮驾
凌子墨去栖雁阁。
说罢,他又对安德顺吩咐
凌子墨查清楚白若庭的谁带来的,让他和魏国荣一起到御书房等着去。
“诺。”安德顺应下后,当即叫了两个小太监过来操办此事。
同时,他心也不免感慨,看来主子是不打算善了此事了啊。
皇的銮驾宽阔而舒适,轿子虽有八人抬,但这些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每一人迈出的步子,无论是快慢还是距离,都是一样的。
所以,坐在轿子的人,并不会感觉到丝毫颠簸。
凌子墨对不起,是朕没有照顾好你…
她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如果没有柯罗正好路过,她也许…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是那位长得极好看的异国王子救了她。而他,却是在事情发生很久之后才得到消息的。
袁汐澜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拉着阿夹出去散步的。是我没听你的话,没有带临云…
凌子墨不要觉得这事闹大了会折了朕的面子,朕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议论此事。
凌子墨只要你没事,可以了。
有的人,因为没放在心,所以做了何事,都不会让他在意。但她,是他心里最珍惜的人,所以为她出气,护住面子重要太多。
只要她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到了栖雁阁,凌子墨又将汐澜从銮驾上抱下来,然后就这么抱着她直接走了进去。
安德顺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气,目前的情况,主子是不会讲虚礼的。所以,他也没有开口通传。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还以为是自家小主参加完寿宴回来了。
小果子小主,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皇上的寿宴不是应该…
小果子边说边往外走,可他话未说完,便遇见了抱着汐澜进来的凌子墨。
“参见皇上!”看清楚来人是谁,他吓得赶紧跪到一旁请安。
而紧跟在他后面的小冷子等人,见他的反应,也赶紧跟着他跪下,叩首道,“参见皇上!”
“起来吧。”凌子墨仅瞥了他们一眼,便直接抱着人穿过正堂,往汐澜的房间而去。
他丝毫没有驻足的迹象,便直接蹬开了汐澜房间的门,走了进去。那轻车熟路的模样,让后面跟上来的人都不又一愣,皇上怎么这么熟悉门路?
安德顺都愣在这儿做什么,没活儿干了吗?
凌子墨将汐澜放到床上后,又弯腰替她把鞋脱了,最后再小心避着伤口,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袁汐澜我真的没事,师兄也说了,只是皮外伤,没…
凌子墨可师兄也说了,你脖子上的伤现在还不能确定严重程度,需要观察。
袁汐澜可今日是你的寿宴,你中途离场…他们怎么办?
凌子墨你怎么老想着别人,多想想你自己不行吗?他们在寿宴上吃好喝好,还有歌听有舞看,有没有朕在场,都一样。
袁汐澜呃…不一样吧?而且你也不是别人啊…
他不是别人?凌子墨微微一顿,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说,她不是在关心那些参加寿宴的人,而是在关心他的事。
因为是他的寿宴,所以她才一直把此事放在心上。
明白了她的意思,方才还一脸不悦之色的人,立马弯起了好看的凤目
凌子墨只是一场晚宴而已,不碍事的。
袁汐澜今日是你的生辰,却因为我乱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凌子墨那些都是形式,有没有无所谓的。如果可以,朕也不是很想参加。
宴席上,她不仅离自己远远的,还能让她看到各式各样的青年才俊、隽秀公子。
万一有哪个让她稍微注意一下,他心里,都会很不舒服!
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自从知道了自己是靠美色引诱她沉迷之后,他便越发对那些长相出众的男子敏感起来。
想想今日,那个柯罗王子,长得惊艳四座,汐澜就瞧了他好一会儿!
袁汐澜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是那位公主的事吗?
凌子墨是不开心,但不是因为她。朕今日特意挑了衣服,你不仅不看,还提前走了。
当然,他最在意的还是那个有一副好皮囊的柯罗王子!
袁汐澜我看到了,你穿什么都好看。我出去真的只是因为吃饱了,想散散步。
凌子墨哼,敷衍。
凌子墨不高兴地轻哼一声,然后撇开目光,不去看她。
什么叫穿什么都好看,这种回答,明显就是在敷衍他!他特地为她挑的衣服,居然连一句夸赞都换不回来。
反倒是那个柯罗王子,被她看了好久,他都没被她看那么长时间!
看着他气恼地撇开目光,汐澜突然觉得,他这模样,还挺可爱的。
而且他那细滑如上等羊脂玉的皮肤,挨着特别舒服,如果可以捏捏他的脸,人生就圆满了。
只可惜,她没那个胆子…
不过心底赞叹归赞叹,表面上还是要劝他一下的。
袁汐澜没有敷衍你,你真穿什么都好看。
袁汐澜呃…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凌子墨什么东西?是生辰的礼物吗?
袁汐澜是
汐澜微微点头,用另一只闲着的手从枕边拿过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袁汐澜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就编了个剑穗给你,你看看吧。
凌子墨接过盒子,神情愉悦地打开。一个精致的素色剑穗静静地躺在其中。
翠绿色的圆形玉片,上下各穿了几个由青到白的玉珠。下面的流苏部分,又由白至青,再到浅绿,素雅好看。
凌子墨朕很喜欢。
凌子墨弯起好看的凤目,秋水剪瞳盈盈带笑。方才还有些郁结的心情,全都因为这个普通的穗子一扫殆尽。
袁汐澜呃…你喜欢就好。我也就会做点小东西,不过这玉成色一般,你不要嫌弃。
凌子墨朕怎么可能会嫌弃。
凌子墨笑着俯身,在她唇畔落下一吻
凌子墨只要是夫人送的,在为夫心里,都是无价之宝。
凌子墨行了,你好好休息,外面的事都交给朕来处理就行了,你不用在意。
替汐澜把被子掩好,又将屋里的灯都吹灭后,凌子墨方才拿着她送的盒子,从里面退出。
“走吧,去御书房。”淡淡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他已经先行迈步,向外走去。
而安德顺,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人,面上一幅活见了鬼似的表情。
他虽面无表情,但跟了他十余年的安德顺,又怎么会看不出,自家主子现在心情不错呢?
方才主子进去时,还是满身戾气,怎么在颜常在房里呆了不到一刻的时间,就心情愉悦地从里面出来了?
是颜常在与主子说了什么吗?
可到底是怎么样的话,能让发那么大火的主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还…变得心情愉悦?!
主子那样的脾气,她都能劝好,而且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
安德顺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佩服颜常在了…
短暂的思绪在脑中一闪而过,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的他,赶紧跟上了主子的步伐,跟下面的人吩咐,摆驾御书房。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接到传唤的魏国荣和白逸晨在偌大无声的房间里,局促不安地站在一处。
皇上之前离开宴席时的脸色格外吓人,而且又走得极快。想必,是有什么令他震怒的事情发生,以至于他连自己的寿宴都顾不上了。
而紧接着,他们俩就被叫到了御书房候着。该不会是,那件令皇上震怒的事,和他们有关系吧?
他们两人都隶属齐国公一派,平素为了发展壮大自己派系的势力,以及为自己家里敛财,有过不少动作。
莫非,皇上拿到什么能直接指认他们的证据?
虽然他们做得极其隐秘,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心里有鬼的人,遇事总是会少几分底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越想,便越觉得自己被皇上抓住了小辫子。
怎么办?要不要请上面的人帮忙想想办法?可若是证据确凿的话,就算是齐国公出马…
“皇上驾到~!”就在两人惶恐不安地预想着所有的可能性,以及应对方法的时候,他们等的人,终于到了。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凌子墨刚一走进御书房,两人便立马抛开了心中的万千思绪,上前请安。
但,皇上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叫他们“平身”。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到书桌后面坐下,且始终面无表情。
伏跪在地上的两人,悄悄对视一眼,想从对方那里探寻一点讯息。但他们,从对方眼中寻到的,都仅是迷惑不解与惶恐不安。
良久,靠坐在龙椅上的凌子墨才盯着下面跪着的人,缓缓开口道,“两位爱卿,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与朕说说吗?”
明明是极为好听的玉磬之声,可这般天籁,落入跪着的两人耳中,却如同催命的魔音。
想与他说说话?他们才没有什么话想与他说!若是可以,他们真想立马转身走人,远远离开眼前这可怕的人。
见下面跪着的人不语,凌子墨便自言自语道,“看来两位爱卿是不想搭理朕了。”
“没、没有!”二人闻言,立马出声替自己辩解,“皇上,臣绝对没有不想搭理您的意思啊!”
魏国荣抢了先声之后,白逸晨也紧随其后,“是啊,臣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绝不是不搭理您的意思,请您明鉴啊!”
“哦…”凌子墨故作恍然,“原来只是一时之间没有话说。没关系,朕的时间多得是,咱们可以慢慢儿聊。”
慢慢儿聊?他们现在丝毫不清楚情况,急得要死,怎么慢慢儿聊?!
虽然极不情愿,但就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所以白逸晨只能撞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不知皇上,想找我二人,聊什么?”
“你们不知道?”凌子墨挑眉。
“这…”白逸晨怔怔道,“臣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他表面上虽然尽是一幅唯唯诺诺的样子,但他心里,骂娘的冲动都有了。他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就好了,也不用提心吊胆地猜东疑西了!
若是犯了错,皇上直接扔个证据给他,怒问他怎么回事,他心里还会好受些。
像这样,什么都不知道,还被吊着心,扯东扯西地,着实叫人难受!
谁知,凌子墨却像是捉弄他们上了瘾。他不仅没有回答白逸晨的问题,还转而把话题抛给了魏国荣,“白爱卿不知道,那魏爱卿呢?不如你来说给白爱卿听听?”
“皇、皇上说笑了。”魏国荣抬手,拽着袖边抹了抹额角的虚汗,干笑道,“臣与白大人是一同从宴会上被您传唤过来的。他不知道的事,臣自然也不清楚。”
“嗯,说得有理。”凌子墨赞同地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以为自己混过了这一关,即将要舒一口气时,他却又出声道,“既然二位爱卿都不知道。不如,你们猜猜?”
猜?!怎么猜?!他们就是不知道,才请他明示的啊!
一点儿线索都没有的事,他们完全猜不中啊…
但皇上让他们猜,他们又不可能拒绝,也不可能直言“不知道”。因此,他们只好买着脑袋不说话,绞尽脑汁去猜…
屋内的气氛,在三人短短几句对话后,又再次回到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中途,白逸晨二人,也有向这位皇上身边最眼红的公公求救的意思。
但安德顺却目不斜视,丝毫没有要给他们点儿暗示的意思。
开玩笑,他们迷迷糊糊的不清楚事情经过,他可是知道地一清二楚。
主子发多大火,他都看在眼里的。他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那样的主子了。暗示他们,不就等于自己找死吗?
他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触怒自家主子…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凌子墨却始终神色淡淡,一幅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
反倒是地上跪着的两位大臣,不紧急得满头大汗,还跪得腿脚酸痛。
虽然他们心里明白,肯定是自己犯下的某样错事被皇上知道了。
但他们明里暗里做下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没有明确是哪件事之前,他们是不可能吐露半件的。
盏茶时间,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仿佛被无限延长,成了没有尽头的绝望时间。
安德顺默默将桌上的凉茶换走,又新沏了一杯,恭恭敬敬地给凌子墨端了过去,然后站在他身侧稍微偏后的地方,随时等待差遣。
终于,凌子墨率先开口了,“两位爱卿,可想到了是什么事吗?”
“臣愚钝。”白逸晨率先出声,伏首答道,“臣左思右想,却实在猜不出您所指何事,还请陛下指点一二。”
“愚钝?”凌子墨端起安德顺新沏的君山银针轻抿一口,似笑非笑道,“这也不能怪你们,毕竟后辈的事情,你们不知晓,也是正常的。”
后辈?!
白逸晨心中暗惊,他只有庭儿一个儿子,今日也确实带来了寿宴。但儿子平日里结交的朋友不少,之前他不见了,自己也并未注意,只道他是又找哪个朋友喝酒聊天去了。
可听皇上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庭儿在宫里闯下了什么祸事?!
听闻这话的同时,魏国荣也暗自在心里思忖,莫不是自己哪个子侄在宫中闯了祸?
不同于白逸晨家里只有一只独苗,他家子嗣兴旺,除了入宫的魏佳莹,还有三子两女。
今日宴会,除了年仅十岁的一双儿女没来,其余三个,均参加了寿宴。所以一时之间,他反倒是有些吃不准,到底是哪个后辈闯祸了。
至于魏佳莹,他倒是丝毫没有怀疑。因为她已经入宫许久,且又在住处养伤,没有参加宴会,当然不可能是她。
虽然楚小仪中毒一事,当时也闹得够大,但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皇上一月以前没有问他的罪,现在,自然不可能翻出来与他说道。
当魏国荣还在思索的时候,白逸晨已经先行开口了,“不知是否是小儿在宫中犯了什么错,得罪了陛下?”
“犯错?”凌子墨嘴角微弯,轻笑道,“那不叫犯错。”
错误是可以改正的,而白若庭做下的事,是不可饶恕的。就单是动了他媳妇这一条,便是他死千百回都不能相抵消的罪。
可他这话,却把不了解情况的白逸晨给说愣住了。听皇上的口气,事情确实和自己儿子有关,可“不叫犯错”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正值白逸晨不解之时,魏国荣也跟着他开了口,询问道,“皇上,臣今日带了二子一女前来,不只是哪位…冲撞了您?”
之前白逸晨说“犯错”,被皇上讽刺了,他自然不敢再用这两个字。所以,词穷之下,他也只好以“冲撞”来充数了。
“没有,你们的子女特别会为朕考虑,他们怕朕知道了生气,还想方设法地掩饰那事呢。”
凌子墨故作无奈道,“只可惜,朕身边这不长眼的奴才,回去替朕拿个披风,不仅撞上他们,还回来禀告了朕。真是…”
儿女?魏国荣心中一动,白逸晨那边,犯错的肯定是儿子没得说。那既然是儿女,便是说,他这边得罪皇上的,是女儿?
佳姈年至二八,正当是叛逆期,家里对她又宠得紧,平日里飞扬跋扈,嚣张得很。若说是她娇蛮无礼,冲撞了皇上,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为什么…是与白若庭一起?
白、魏两家,虽然关系甚好,但佳姈与白家那小子,应该不是很熟才对啊。他们,怎么会走到一块儿去呢?
魏国荣能想到的,白逸晨自然也想到了,自家儿子的性格,他也有所了解。说他儿子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他也不算太惊讶。
但他做事,怎么会扯上魏家的小姐?
“皇上,臣教子无方,还请皇上责罚。”白逸晨思索的同时,也赶紧伏首请罪,“此次回去,臣一定好好管教这个逆子!”
见白逸晨请罪,魏国荣哪会不明白他是什么心思。
当即,他也跟着请罪道,“臣教女无方,亦是有罪,臣次返回去之后,也一定好好管教这个不孝女。还望陛下,从轻发落,给小女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不管事情如何,既然是安总管撞上的,那他们再怎么辩解,也不能给儿女脱罪。
倒不如,端正了态度,老老实实认罪。兴许皇上见他们态度不错,还会减轻些惩罚。
“回去?”凌子墨面色奇怪地盯着魏国荣道,“你方才说回去?”
先不说那一系列的事,就单是魏佳莹已入宫为嫔这一条,便不可能回去。
这魏国荣,该不会是还没搞清楚,自家作孽的女儿是哪一个吧?
不过无所谓,反正都是他家的女儿,于他来说,结果是一样的。而他,也懒得去与其解释。
“皇上的意思是…?”魏国荣心中暗惊,皇上难道是要把人扣下来,不给回去?
而且他刚说的是“你”,不是你们,也就是说,皇上只要单独留下佳姈,却不留白家的儿子?
两人一同犯错,却只留他的女儿下来。这是为何?
突然,一个大胆而又奇特的想法,猝不及防地涌入魏国荣的脑中——该不会,皇上看上了他家佳姈,要把她留在宫中吧?
一抹难掩的喜色自魏国荣面上划过,他是不是,就要多出一个在宫里为嫔的女儿了?并且,还是个受宠的宫嫔!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春秋大梦中时,凌子墨的声音,又将他的思绪打断,“二位爱卿与其听朕在这里转述,不如随朕一起去了解一下当事人的看法。”
“想来,你们的子女,不会叫你们失望的。”他说完,也不给那两人反应的机会,便直接对安德顺道,“摆驾,朕要带二位爱卿去看看他们的爱子。”
“诺。”安德顺虽然应了声,但他面上,却少有地出现了一丝难色。
今日是主子的生辰,去天牢…恐怕不太好吧?
那里关的,都是死囚犯,里面更是不知死了多少人,晦气至极。主子在这样的日子去那里,总让他觉得,心头为难。
主子小时候,就有过许多不好的遭遇。如今做了皇帝,日夜为国事操劳不说,还要受权臣的掣肘。现在更是连个生辰都不能好好过。他想想就心疼。
但主子的决定的事,他也不敢置喙。特别是在今日之事后,他更不敢多言一句。
所以,即便心中纠结,他还是无奈选择,顺着主子的意,按照其吩咐办事。反正他不是颜常在,他跟主子说什么,都没用。
凌子墨出门后,安德顺又对跪了许久,还在揉捏着自己发麻腿脚的两人冷冷道,“二位大人,请吧。”
他虽不敢违背自家主子的话,但对于这两个人,他是不用好言好语地伺候的。而心疼自家主子的同时,他也把脾气,发在了这两个只会纵容包庇后辈还时常帮着齐桓跟主子过不去的人身上。
…銮驾行地不快,一众训练有素的宫人走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慌乱。
可这样正常的速度,于方才跪了近一个时辰的二人来说,则是一种极为痛苦的折磨。
起先,他们还能咬牙跟上銮驾的速度。可到了后面,他们不仅要一边揉腿,还因为路途遥远,而被累得气喘吁吁。
“安、安总管,可否慢一些?老夫上了年纪,又腿脚不便,着实有些跟、跟不上了。”魏国荣小跑着追上前面的安德顺,喘着气道。
慢一点?安德顺冷笑,“魏大人,您的意思是,要让皇上停下来等您吗?”
此言,令魏国荣瞬间面色巨变。他赶紧摆手,惶恐道,“是魏某考虑不周,还请安总管不要见怪。”
让皇上等他?开玩笑!抛开他今日是戴罪来的不说,就他的身份,也配让皇上等他?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人快走吧。”安德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他,径直转身,快步跟上銮驾而去了。
“行了,别抱怨了,再忍忍吧。”白逸晨上前拍了拍魏国荣的肩膀,叹声道,“待会儿,还有两个孩子等着咱们求情呢。现在可不是招惹皇上的时候。”
“行吧。”魏国荣咬牙,“就暂且再忍上一忍。”
同时,他也在心中真正下定了“回家要好好教育女儿”的决心。若不是因为她娇蛮任性,惹怒了皇上,他何苦在此受这般罪?
当然,与他想法相同的,还有白逸晨。
可他们一路走着,却直接到了西华门。而都快到门口了,队伍也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
对此,两人百般不解,这是要出宫?
“安总管,咱们不是去见小儿和魏家的女儿吗?怎么往宫外去了?”白逸晨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追上安德顺问道。
之前,魏国荣说话考虑不周,在安德顺那里吃了瘪,所以不敢再贸然询问。两人稍一合计,便决定,由白逸晨来向他开这个口。
“白大人,皇上说去见谁,就是去见谁。该怎么走,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也知道,就不劳烦二位大人费心指点了。”
说罢,他又道,“二位大人无需多问,只要跟着走,就行了。”
这番话,不禁让白逸晨和魏国荣面面相觑。安总管虽没说他们要上哪儿去,但从他的话里不难听出,他们的确是要出宫。
为什么,要出宫?
过了宵禁时分的瑶京,没有一个多余的人影,只有一队人马缓步行在静谧的街道。
白逸晨和魏国荣两次碰壁,所以也不敢再多嘴。他们只能强压下心的好,跟着御驾穿过大街小巷,一路向西而行。
直到,御驾停靠在大理寺的门口。
大理寺?!皇不是说要带他们见…难道,庭儿和佳姈已经被关押到了这里?!
不容他们多想,御驾便已行入大理寺。当值的官员听闻皇来了,惊讶程度不白逸晨二人小。
几乎是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只敢唯唯诺诺地跪在地,等候差遣。
“之前朕让人送来的两个人关在哪里?”凌子墨淡淡道,“朕要带白爱卿和魏爱卿去看看他们。”
“回、回皇,都已按照您、您的吩咐,收押天牢了。”当值官员结结巴巴道,“天牢潮湿阴冷,又脏乱不堪,您…要亲自去看吗?”
值夜官心里苦,他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在刑部当差混口饭吃,怎么遇到皇来了呢?
若是皇只是来逛逛,视察一圈也算了。可那位谁都尊贵的主儿,偏偏要去天牢!
那鬼地方,关的尽是些犯了滔天大罪的疯子,他们大理寺的人,平日里都不愿意接近。
皇玉体金身,怎么去得那般地方?!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安德顺开口训斥道,“皇让你带路,你只管带路,别磨磨唧唧的。”
他家主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天牢,有什么进不得的?
“是、是是…”挨了训斥后,那值夜官也不敢再耽搁,只默默取了钥匙,唯唯诺诺地领着皇朝天牢处去了。
为了严密看守这些死囚犯,天牢的建设处,是在地下,而唯一的入口,则是在大理寺内一个重兵把守的地方。
且入口的不远处,是巡防营。重兵把守,万无一失。
天牢,是夜色还要深的黑暗。唯十丈一座的烛台,跳动着微弱的火光,把来路照亮。
“皇,您当心,这里有台阶,您仔细脚下。”领路的值夜官提着灯笼,兢兢业业地在前方领着路,且每次遇到楼梯,他都会小心提醒。
他生怕,这位万人之的主儿,在他这里出了问题。
整个天牢共有六层,根据入天牢时所犯下的罪行大小,以及犯人的实力强弱,他们会被划分在不同的楼层。
从到下,罪孽依次递增。
且这里的楼梯,不是直直下的,每一层楼的楼处和下楼处,都不止一处,而且是完全分散开来的。
这里,如同一个魔盒,你可以从一层直接下到第三层,但第三层或许又只有通往第二层的路。
每一层又都有不同的区域,走一区域,或许可以从二层到五层,但走二区域,或许又只能从二层到四层。
每个区域,相互之间并无通路。要想达到最底层,没有熟悉路况的人带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这些都是,防止重犯逃脱的一种特殊手段。
毕竟,这里是天牢。
在迂回下了六层楼梯后,一干人等,终于来到了天牢的最底层。
其实,早在迂回上下的途中,白逸晨二人,就已经麻木了。
他们虽为礼部的官员,但也都是在朝中为官近二十载的人了。天牢什么构造,这种构造是什么意图,他们一清二楚。
越是迂回的路,便证明,要下的楼层越多。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第六层!
第六层不同于上面,这里没有分隔开来的区域,且一共只有十个牢房。
只不过,每个牢房都是由铜墙铁壁分开,且相距甚远。
这个地方关押的犯人,死罪,已经不足以治理他们了。皇上怎么会,把人关到这儿?!
六层癸字房,偌大的房间阴暗空旷,只有左右两侧的铁架上,各有一个被铁链锁住的犯人。
婴儿小臂粗细的铁链在铁架上七缠八绕,然后落在地上,延续出一小段,将囚犯的四肢牢牢锁住。
一行人来到此处,先是由走在最前面的侍卫上前打开牢门,然后又把周围的蜡烛都点亮后,方才将皇上迎进去。
“二位爱卿愣着做什么,进来啊。”凌子墨眉尾微挑,似笑非笑道,“你们难道不打算过来认认亲吗?”
被皇上突然一叫,原先守在门外,犹豫不前的两人,均是打了一个寒颤。
知此事不得不去面对,两人遂也不再磨蹭。但上前时微微颤栗的身型,仍是暴露了他们内心的紧张。
“佳莹?!”魏国荣进入牢房,看清里面的情形后,不由大吃一惊,“怎么是你?!佳姈呢?”
有机会在宴席上得罪皇上的,应该是他的二女儿才对,怎么被关起来的,反倒是早已入宫为宫嫔的大女儿?!她怎么会与白家小子在一起?!
与魏国荣同样惊讶的,还有白逸晨。
他亦是没有想到,与自己儿子一同闯祸的人,竟然会是魏佳莹!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自家儿子曾与魏家的大女儿曾经的事情,他这个做爹的,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但自从魏佳莹被选中,成为秀女,他们便断了联系。
仔细算来,他们应当已有一年多的时光没有联系了。
怎么现在…?!
若说是魏佳姈与庭儿一起在宫中闯了祸,他这个做爹的,兴许还能求求情。但事关宫嫔,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宫中女子,怎么会私下和宫外的男子待在一处?莫不是,他们二人,尚且藕断丝连…?!
如此想法一经诞生,便在恐惧的滋养下逐渐壮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爹…?您怎么…来了?”魏国荣一声呼唤,也让跪坐在地上,一脸颓败的魏佳莹,注意到了他。
至于白若庭,他早在被抬过来的时候,便因十指的伤,痛晕了过去,直至现在也未转醒。
因此,对于众人的到来,他反倒是一点也不知晓的。
“嗯?”凌子墨行至白若庭身边站定,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朕请来的贵客晕过去了,也没人来管管?”
“下官知错,下官这就叫人把他唤醒。”说着,那值夜官便向其身后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上前办事。
而那两个侍卫,因长期守卫天牢,所以也对这方面的事熟悉得很。
不过终究因为白大人就在此处,他们还是先装模作样地拍了拍白若庭的肩,轻轻唤了他两声。见他没有丝毫反应,才舀了一大勺冷水,向他泼去。
趁着众人的关注点都在白若庭身上时,魏国荣赶紧走到自己女儿跟前,悄声问她,“佳莹,你快告诉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跟若庭,会被关到天牢里来?你们创什么祸了?”
他急得不行,一上来,就抛给了魏佳莹好几个问题。
可不等魏佳莹回答,凌子墨的声音,却先幽幽传来,“魏爱卿着什么急?咱们有的是时间,何不等白若庭醒了,一起问呢?”
“是、是…皇上教训地是…”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魏国荣脚下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方才,他明明已经很小声了,皇上居然…还是听见了?!
不过不管皇上是怎么听见的,既然他已经明确指出,要等白若庭醒来,才能问话。那他也不好再与女儿多话,不然,就是公然违抗圣意了。
“哗啦!哗啦啦!”一勺又一勺的冷水淋在头上,白若庭终于从昏迷中幽幽转醒。
“这里…是…?”他刚醒来,神智尚不是很清醒,再加上他对自己晕过去后的事一无所知,所以才有此疑问。
他微微动了动手,本想抬头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但手指刚一挪动,他便因牵扯到了伤口,而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啊!!!”
毫无预备的剧烈疼痛突然袭来,而连心的剧痛,也让他在一瞬间内清醒了过来。
“庭儿…庭儿你怎么样?”再听到儿子那样的惨叫之后,白逸晨便再也顾不得其他。
甚至连皇上也没请示,就径直冲到了儿子跟前,紧张询问道,“庭儿,你感觉如何?有没有事?是哪里疼?”
“爹,你…怎么来这儿了?”白若庭虽然答非所问。但这个问题,于他来说,确实目前最令他关心的问题。
爹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救?或许…皇上会看在爹的面子上,绕过他?
就在他思考着各种可能之时,凌子墨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白爱卿这父子情深的戏码,还不错。”
“皇上。”白逸晨听见凌子墨的声音,暂且压下了心中复杂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不知庭儿他,犯了什么…罪?”
“白爱卿你自己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凌子墨眉尾一挑,弯唇轻笑道,“不过爱卿千万要做好心理准备,不然你吓坏了,我宸国可就又要少一位国之栋梁了。”
他这话,表面上像是关心,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从中听出讽刺的意味。
而凌子墨也的确是在讽刺白逸晨,能把儿子教成这样,他白逸晨也是功不可没。
毕竟,从儿子刚开始犯小错起,他这个做爹的,采用的就是包庇的解决方案。
有个在礼部做郎中的爹替自己兜着错,白若庭的胆子,也就愈发变得大了。
再加上白逸晨跟礼部侍郎魏国荣交情甚好,以及他们二人,同为何承岳的亲信此两点。
让白若庭在瑶京里做一回纨绔公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那个圈子里的人,欺软怕硬,也都有自知之明。他们知道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不能惹。
“庭儿。”白逸晨回首,满脸忧色地看着自己儿子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触怒皇上,被关到这里来?”
“爹…我…”白若庭被白逸晨这么一问,忽然面露恐惧之色,欲言又止地悄悄瞧了凌子墨一眼,方才吞吞吐吐道,“我与魏佳莹…与魏佳莹在花园相见的时候,被…被一个宫嫔和…和她的丫鬟撞见了…”
“什么?!你竟然与、与魏小主私自相见?!你这个逆子!”白逸晨被儿子这一段话惊地不轻,差点儿就要忍不住站起来训斥。
他一个宫外的男子,与宫嫔私自会见,还被其他人给撞了个正着。怪不得皇上会大发雷霆,这事…
“皇上…”
白逸晨转身欲言,却被凌子墨笑着把话打断,“爱卿急什么,事情还没完呢,继续听。”
什么?还没完?都被人当面撞上了,他还能怎样?
想起自己儿子以往的举止做法,白逸晨忽然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由心底生出。他该不会…
沉默许久,白若庭才又道,“我…我怕她们出去乱说,又见…又见她们只有两人,遂起了…杀心…”
他虽把事情的经过说得轻描淡写,但也算,是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事到如今,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他只盼着,他爹能有办法替他求求情,把他从这里解救出去。
只有两人…起了杀心…
白逸晨身形踉跄,几乎就要坚持不住。他儿子为了掩盖自己与宫嫔私会的事,竟然…竟然要谋杀另一名宫嫔!
天塌下来的感觉,恐怕也不过如此。
但凌子墨接下来的话,又让白逸晨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恐怕还不够。
“难道你觉得觉得,这就是你犯下的所有错了?”凌子墨冷笑道,“你谋杀宫嫔的时候,被柯罗王子瞧见。他欲救人,你却不管不顾地与他打了起来。”
稍稍一顿,他才又微微眯起凤目,寒声怒道,“白若庭,丢人都丢到异国使者那里去了。你让朕的面子往哪儿搁?!你让整个宸国的面子往哪儿搁?!”
此刻,不止是白逸晨,就连魏国荣,也是一脸绝望。
他不同于白逸晨,他的子嗣颇多,失了一个女儿,还有其他的孩子。大女儿被逐出宫,他还有二女儿、三女儿可以补上。
只要,他能把自己的官位保住,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本来,他是打算,与女儿划清界限,把关系撇干净,并且支持皇上对大女儿的任何处决。
如此,他还有可能东山再起。
但当他听闻,这件事还被柯罗王子目击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崩溃了。
难怪,皇会当场离开宴席,难怪,他们会被关到天牢的第六层。
种种罪行叠加起来,已经够他们二人死好几回的了。
此番,恐怕他们这些做父辈的,不仅求不到情,反而会因此被狠狠连累。
轻则丢官,重则丢命!
当所有人都恍然大悟,自以为明白了皇把魏佳莹和白若庭关到天牢第六层的“真正原因”时,只有安德顺面,隐隐划过一丝古怪。
因为,只有他知道,什么在使者面前丢了面子,什么宫嫔与宫外男子私通。这些,于主子来说,统统都是虚的!
让主子大发雷霆,甚至一气之下把人关到这儿来的真正原因只有一个。
那是,颜常在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公报私仇,理由还找得有理有据。安德顺忽然觉得,主子,似乎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主子了…
“怎么?没话说了?”凌子墨缓缓前两步,冷冷盯着跪在地瑟瑟发抖的几人,寒声道,“二位爱卿不是说,要把他们带回去好好管教吗?朕现在想听听,你们打算如何管教他们?”
“皇、皇…臣…”白逸晨欲言又止。儿子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不牵连家人,已是万幸,他如何还敢奢求太多?
但庭儿毕竟是白家的独苗,白家三代单传,他更是年近三十才得此子。
若是庭儿没了,那他白家,岂不是绝后了?
在白逸晨犹豫不决的时候,魏国荣当机立断,在转瞬间便已做好了决定,“皇,事实具在,臣教女无方,是臣之过错。对此,臣不敢再做争辩。”
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心的恐惧,继续道,“佳莹既然已经嫁入宫,那便不再是魏家的女儿。她犯下过错,任凭皇处罚,臣绝无半句怨言!且臣愿自罚俸三年,捐予国库,为教女无方聊作弥补。”
魏国荣这一席话,可谓说得慷慨激昂,像他只是一个被女儿连累的无辜清官。
“呵,任凭朕处置?”凌子墨凤目微眯,淡淡道,“既然爱卿都这么说了,朕代你,教育女儿了。”
“至于你的三年俸禄,朕也收下了。”正当魏国荣要松口气时,凌子墨又话锋一转,道,“但区区三年俸禄,爱卿想弥补国之颜面,未免太天真了些吧?”
“皇,臣…”魏国荣心一紧,立即要再追加条件。
但这回,凌子墨则没有再给他表态的机会了,“安德顺,回去之后叫人拟旨,贬礼部侍郎魏国荣为礼部郎,且罚俸三年,回家思过三月。”
“诺。”
安德顺应声之后,凌子墨又把目光移向魏国荣,淡淡道,“魏爱卿,朕做此决定,你可有异议?”
“臣自知有错,不敢有任何异议。”魏国荣感受到落在自己身的骇人目光后,立马磕头表示态度。
他生怕,皇一个不高兴,又再给自己加点儿处罚。
再说,安总管都已经应下,准备好去叫人拟旨了。他有没有异议,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吧?
处理完魏国荣,凌子墨又将目光投向了白逸晨,“白爱卿,你也思考了许久了,不知,有没有做好决定?”
“臣…臣…”白逸晨满头大汗,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他放弃儿子保全自己的官位,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可若是要让他放弃自己的官位保全儿子,他却又不想放下已经享受了许久的荣华富贵。”
“既然爱卿苦思无果,那不如就让朕来替你做做决定吧。”凌子墨垂下羽睫,掩去那一双秋水剪瞳中的深思,淡淡道,“至于白大人,你既然连个解决方案都想不出,不如回家歇着吧。”
再抬眸时,他的眸中,已然显出一丝讽刺,“你这样的反应能力,放在朝中,朕着实担心。”
白逸晨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凌子墨,皇上的意思是,要罢他的官?!
“皇上,臣、臣对您,白家对您,均是一片忠心呐!求皇上恕罪!”白逸晨一边喊,一边使劲磕头。
直至头破血流,他也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似乎只要凌子墨不松口,他就大有要磕死在这儿的意思。
“呵。”凉薄的笑意,自凌子墨唇畔溢出。白逸晨的苦肉计,不仅没有博得他丝毫的同情,还令他心生反感。
“白逸晨,你还好意思说白家对朕忠心耿耿?”他嘴角微微上扬,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你们白家对朕的忠心,就是睡朕后宫里的宫嫔,然后再在异国使者面前丢人现眼?”
“现在,就连别国的王子都知道,朕的宫嫔,与你儿子私会的事了。”凌子墨凤目微敛,嘲讽道,“你们白家这等忠心,朕承受不起!”
“皇上,臣知错!臣知错!”白逸晨惶恐大叫,“臣对皇上罢免臣的官职的决定,没有丝毫怨言。但庭儿是白家的独苗,求您看在臣为朝廷鞠躬尽瘁二十年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饶他一命?”凌子墨挑眉,“朕当然要饶他一命,直接给他个痛快,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皇上…”白逸晨跪着往前蹭了两步,欲去拉凌子墨的衣摆。
但他尚未碰到边角,凌子墨便蹙眉冷道一声“聒噪”,拂袖而去。
众人见皇上发怒走了,自然也不敢多留。一干人等,皆是陆陆续续地随着皇上的步伐向外而去。
至于白逸晨无人带路是否走得出去,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墙倒众人推,他犯下滔天罪行触怒龙颜,就连他自己也被罢了官。如此,谁还会在意,他这个已经是一介草民的人。
就连魏国荣,对于这个深交多年的朋友,也没有再多看一眼。
他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怎么可能再为那位昔日的同僚求情。
再者,一个连女儿都能舍弃的人,会放不下朋友?
“爹…”白若庭愣愣地看着白逸晨,惶惶然道,“皇上他会怎么对我?我还有救吗?”
见白逸晨不说话,他又激动道,“爹,你快想想办法啊…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爹,爹…”
从小便养成的习惯告诉他,但凡是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求爹一定没错。没有什么是爹摆不平的,哪怕,是人命官司。
所以,即便知道没人救得了自己。在恐惧的驱使下,他仍是凭着本能,向他爹求救。
他还年轻,还不想死!
“逆子!逆子!逆子!”白逸晨大吼三声逆子后,又痛哭流涕,“白家几代单传,人丁稀少,我白逸晨本想着振兴白家,却没料到,白家竟然因我教养之过错,断了根…”
思及过往,他虽不敢说是在官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但至少,他白逸晨的话,也不是随便谁都敢反驳的。
在太子之争站队齐国公之后,随着三皇子登上皇位,他们这一派,在朝堂上说话的分量,便愈发的重了。
甚至,有手握大权的齐国公护着他们,就是皇上,对他们的一些细小过错,通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权利,往往令人贪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有过享受,那便再也不会想回去过苦日子了。
刚做官时,他也有过壮志抱负,但为官近二十载,在权力的诱导下,曾经的凌云壮志,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些年,跟着齐国公,他虽得到不少,但同样,他也犯下了不少罪行。
为了发展自己的下线势力,他谋害了不少不听话的清官。有的,甚至连其家人也一同解决了。
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恐怕也是报应…
万千思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最终,他白逸晨,还是空忙碌了半生。
他上愧天地,下愧黎民百姓,不仅自己被罢了官,就连儿子,他也救不了了。
与其在世间苟延馋喘,被曾经自己踩在脚底下的人践踏。不如,眼不见为净…
白逸晨很想就此撒手,撇下这些令他痛苦的事情,以死为终,一了百了。
但儿子的苦苦哀求声,就萦绕在他耳畔。
不管白若庭犯下了什么罪,都始终是他从小宠到大的白家独苗。若是他就那么去了,儿子该怎么办?
可是,凭他的能力,活着,也没法让儿子脱离苦海…
该怎么办…?
突然,一道人影在他脑中浮现——齐国公,齐桓。
对,他还可以求助齐国公!他官职低、权势小,得罪不起皇上,但是齐国公不一样啊!
齐家自先皇在世时,就已如日中天,甚至隐隐压下了叶家一头。如今,淑妃娘娘之子登基,齐家的风头,更是一时无二。
他在齐国公手底下替他卖了近十年的命,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或许齐国公,能帮他保住儿子的性命!
思及此,白逸晨便立马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外冲去。他要出去,他要去见齐国公!
“来人!来人呐!”白逸晨对着黑幽幽的通道大喊道,“带本官出去,本官要出去!”
然,他喊了许久,才有两个侍卫打着呵欠悠悠然走出来,“哟,你怎么还在这儿啊。皇上都走了许久了,你现在要出去,谁带你啊。”
之前皇上发怒,贬官、罢官的事,他们在旁边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白逸晨,如今已经是一介草民了,而且还是个不受人待见的草民。
毕竟,儿子犯了那么大的罪,得罪了皇上,他现在又什么都不是了,谁还会待见他白家?
“大胆!”白逸晨怒道,“你竟然敢这么跟本官说话?!”
他官拜郎中,又是礼部尚书的心腹。以往,这些小侍卫,连与他搭话的资格都没有。而下面那些官员见了他,也大多都是阿谀奉承。
如今、居然连一个守牢的侍卫也敢如此跟他讲话,真真是气死他了!
“本官?姓白的,你刚才自称什么?”另一个侍卫讥笑道,“你是不是人老了健忘啊?皇上都把你的官罢了,你居然还自称本官。”
说完,两人便相视一眼,一同捧腹大笑,“哈哈哈…”
“你、你们!”白逸晨气得浑身发抖。但他又不好对那两人发火,毕竟他还要靠这两人带路出去。
“我们二人呢,就只是牢里驻守的小小侍卫,可不敢为了你耽误把守天牢的重职。”
其中一侍卫淡淡道,“我们要从这里巡视到上面,你若是想出去,就乖乖跟在后面别出声。你若嫌麻烦,那就呆在这儿,等下一班路过的侍卫,看看他们有没有那好心专程带你出去。”
他们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怕白逸晨。
虽然他们没经历过大起大落,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这天牢里,特别是下面几层,哪个从前不是个人物?可到了这儿之后,都只有做阶下囚的份。
要不是担心这个不属于天牢的人困死在这里,影响他们的工作,他们才不会管他。
被当作累赘一样,随着一队队巡逻的侍卫绕完了几乎整个天牢,白逸晨方才走出地底,重见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