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人的月华从天上泻下,如一层银纱披在这纷繁复杂的雕梁画栋之上。
春末的夜,已经偶尔可以听到几声蝉鸣。也正是蝉鸣的声音,为这寂寥的夜,添上了一丝生气。
正当汐澜闭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卧房的窗户,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道身影单手撑着窗台,灵活翻入后,又轻轻地将窗扉掩紧。
“啊…唔!”待汐澜发现有人潜入时,那人影已经到了她的床前。他身形一动,便直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没有机会再发出声音。
凌子墨是我
她被那人影从身侧半抱着,唇上的触感温良细腻,一阵阵好闻的龙涎香味从他的身上钻入鼻翼。那如玉磬般清澈好听的声音,更是证实了来人的身份。
凌子墨?他怎么来了?还大半夜的翻窗入室?
带着满腹的疑问,汐澜缓缓点头,向他示意自己不会大喊出声。
而凌子墨见她点头,方才放下了捂着她嘴的手,转身坐正,面对着她。
袁汐澜你来做什么?大晚上的,你也不怕被发现!
凌子墨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来看你。怎么可能被发现,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袁汐澜不是看不起你,我只是担心你。再说了,你又不是没有被发现过的先例,别忘了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凌子墨就那一次被人暗算受了重伤,才不小心被发现的。不过现在想想,那伤受得也值了。几道伤口就能换一个你回来,这笔买卖很划算。
袁汐澜那时你没睡
凌子墨一直都没睡着。呵,与她们在一起,我怎么敢放心睡觉?
袁汐澜为什么和她们在一起不能放心睡?
凌子墨睡着了之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有可能,躺下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袁汐澜我看起不来不太可能,倒是有可能睡醒之后怀里多了个美人儿。
凌子墨你说的也很有可能。所以我更要保护好自己,不然被别人占了便宜,你以后嫌弃我不干净怎么办?
袁汐澜那你睡个觉不容易,后宫就你一个男人,三千佳丽都想着你一个,我还真“担心”你哪天就被趁虚而入了。
凌子墨所以你也看到了,我睡觉的时候,从来不让别人进来。
袁汐澜那我跟你出去的时候不是一直睡你房间吗?难道我不是人?
凌子墨你不是别人,你是自己人。
阿嘉汐澜,你还没睡吗?
袁汐澜你有什么事吗?
阿嘉正好你没睡,我给你把药拿过来了。
她说着,便有推门的“吱呀”声响起。
栖雁阁内部,并没有明显的主仆之分,相处也一向都很随意。再加上从入宫起就是姐妹,所以阿夹见汐澜没睡,便直接推门进来了。
听见门响,汐澜赶紧掀起被子,把凌子墨往床上拉
袁汐澜你快躲起来
阿嘉已经把门推开了,再躲其他地方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让他先躲在被窝里,然后把床帏放下大半,希望可以挡住。
凌子墨此刻,显然也因为阿嘉直接推门进来而愣住了。
不过汐澜一拉,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单手一撑,就翻身滚到了床的内侧。然后拉过被子,从后贴身抱着她躺下。
阿嘉绕过屏风后,看到的便是一幅奇怪的景象——床帏被拉起一大半,床上的人死死裹着被子,脖子以下丝毫不透风。
阿嘉你很冷吗?都快到六月了,你把被子捂得这么严实,当心热出病来。
她说着,就要伸手帮汐澜理被子。
这一举动,吓了汐澜一跳,她几乎是在顷刻间便提高了声音
袁汐澜不热不热!我、我刚刚在窗边吹了会儿风,现在正冷着呢。
袁汐澜你这么晚了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阿嘉哦,采薇姐让我把膏药给你拿过来,说是让你入睡前再抹一次。
阿嘉这药真好闻,汐澜你从哪儿弄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在她拿起盒子的那一刻,汐澜心里便“咯噔”一声,直呼完了。这膏药,不就是凌子墨给她抹完药,顺手放在一旁的吗…
袁汐澜这是我以前去上清宫时,皇上心情好随手送的。
阿嘉心情好送你药膏?
袁汐澜呃…就是他心情好…随手给的。
阿嘉原来是这样,那你运气真好。有皇御用的药抹,伤肯定好得快。
袁汐澜一个时辰也不算久,有这药在,估计不出两天淤血散了。
阿嘉胡说!
阿嘉一个时辰怎么不算久?!要我说,皇上也太过分了,明明是因为齐贵人踩你裙子你才跌倒的,凭什么罚你跪?
沉浸在愤怒的人,根本没有注意汐澜陡然变得煞白的脸色。她甚至还在继续滔滔不绝地数落着皇上
阿嘉罚你一起跪算了,可为什么还要禁你足?该被禁足的人是齐贵人才对吧!
袁汐澜阿嘉!不要说了!皇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
贴着她后背的人虽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应,但她却不敢想象,他此刻的表情如何。
毕竟,这已经与当着他的面数落他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
阿嘉在自己的院子里说说有什么不可以的。这儿咱们两,又没别人。
汐澜欲哭无泪,她想说,这儿不仅有人,有的还是被你数落的对象。
但她又不可能告诉她,凌子墨在她的被窝里,毕竟这事阿夹“当面”数落皇还要恐怖。
皇大晚地偷偷摸摸溜进她的房间,然后被她“金屋藏娇”,捂在被窝里?
这叫什么事?
袁汐澜你是来送膏药的吗?要是没别的事,你快回去吧,早点儿睡觉。
堵不住她的嘴,便只能叫她赶快回去睡觉了。再聊下去,汐澜怕自己的心脏承受不住。
可这话落在阿夹耳,意思却不一样了。
阿嘉我不是说了两句皇上的不是嘛,你至于赶我走吗?你真是喜欢他喜欢得入迷了。
袁汐澜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看天色不早了,想叫你早点儿休息,没别的。
她此刻,真的只想让阿嘉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她再说下去,让凌子墨当场发怒。
阿嘉哼,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他六年了,当然事事都向着他。但是这事儿本来是他不讲道理,你不高兴我也要说。
汐澜:“…”完了…
她刚刚明显感觉到,搭在她腰的手臂微微收紧,贴在她后背的人轻轻蹭了她一下。
他是在警告她,不要试图阻拦阿嘉说话?可是这动作,似乎又不太像,反倒是…
见躺在床的人沉默不语,阿嘉还以为她真生气了。
阿嘉行了行了,我不说你心人的坏话了,你快睡吧,我回去了。
说罢,她替汐澜拉了床帏,关门离去。
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她已经走远后,汐澜才僵着手,缓缓把被子掀开,让先前躲在里面的人出来。
袁汐澜她,不是故意要说你的,她只是…呃…关心我。你…你不要跟她置气
凌子墨你喜欢我六年
凌子墨单手支头,侧身对她。他漂亮的凤目弯出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一双秋水剪瞳溢满了盈盈笑意。
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一副极开心的样子。
虽说他一直知道汐澜喜欢他,但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份感情会长达六年之久。
他一直以为,她是在被册封为常在之后,在与他相处的过程,才慢慢喜欢他的。
起初,她在他眼里,与那些喜欢他权势地位的女子也没有太大不同。后来,他才在相处之慢慢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她似乎,只在意他这个人,而且把他看得自己还重要。
最后,她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他争取时间,他才彻底喜欢了这个事事把他放在第一位的女子。
喜欢,会让人变得自私、多疑,他会因为她的举动吃醋,会担心她不在意自己,也会因为曾经不好的经历,担心她她会放弃自己。
他只想,她的心里全是他。
所以当他意外得知自己早霸占了她的心,而且还是整整六年之久的时候,他便止不住的开心。
六年意味着什么,六年前她才刚入宫不久。也是说,她从小喜欢自己,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一心只有他。
这个认知,让皇帝陛下龙颜大悦。
袁汐澜是
凌子墨你以前是在哪里看到我的。我记得白露轩与浣衣局之间相去甚远,你怎么会过去?
袁汐澜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白露轩,是在紫兰宫。那个时候好像是给一位姓段的小仪送洗好的衣服。
凌子墨你遇到我去给母妃请安了?那算我们有缘,我一个月也去不了几次。
袁汐澜呃…不过说起来,白露轩我也去过。也是那次去给你送衣服,我发现你院子里有樱花。所以后来才因为偷偷跑去找樱花,遇到你的。
凌子墨你去过白露轩?给我送衣服?我怎么没有印象?
他居然对此丝毫没有印象,明明应该早见过她,他居然不记得,皇帝陛下很生自己的气。
袁汐澜没有印象很正常啊,下人送个衣服的事,主子怎么会关注。而且我们去的时候你在练剑,你院子里的公公说了,不能打扰你,不然你会生气。所以,我们还刻意绕开你的位子,从贴墙的小道走的。
凌子墨哪个混蛋说的?!朕高不高兴需要他来胡说八道?!
袁汐澜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袁汐澜反正据我了解的情况来看…你是真不喜欢别人吵你。
凌子墨你那时候没见过我几次吧,你怎么知道我脾气如何?
袁汐澜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吧?
凌子墨哼,以讹传讹。你跟他们打听,怎么不多想想办法,亲自来接触我?
袁汐澜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可你成天不出门,见都见不到人。
凌子墨那你都是怎么接触我的?我怎么对你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袁汐澜我和阿嘉接替了楠姐的工作,去角楼偷看你比试,然后帮紫兰宫的人做事,混进你的生日宴去看你。还有,我们专门研究了你的作息时间,特意去白露轩旁边…唔!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随着他翻身的动作,他水润的薄唇便径直贴上了她的唇,辗转反侧。
从他半眯着的凤目中可以看到,那双熠熠生辉的秋水剪瞳盛满了愉悦的笑意。
唇上微凉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同他近在咫尺的绝色容颜一起,把人迷得七荤八素,忆不起它事。
良久,直到窒息的感觉浮现,他才微微撑起身子
凌子墨感觉如何
袁汐澜感、感觉…
然,大脑终于在最后一刻做出了反应,即使制止了她已到嘴边的话。
同时,随着逐渐清明的神思,她也意识到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的手臂撑在她身子的两侧,因着他用力的原因,她并未感受到什么重量。
但也正是因为他这个动作,原本披在肩上的如墨发丝,现在已经全部垂下,落在了她的枕边。
他因先前躲在被子里而有些凌乱的发丝,因吻而变得色泽艳丽的薄唇,还有隐没于衣领的优美脖颈,无一,不在引诱人沉醉。
凌子墨你肖想了六年了的人,现在是你的了。
袁汐澜我、我没有…你…
她想说自己没有肖想过他,但她总是时不时盯着他发呆的举动,已经让这话变得丝毫没有说服力。
凌子墨哈哈哈
凌子墨开怀大笑,起身将龙靴脱掉摆放在床边后
凌子墨你喜欢朕这么多年,朕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袁汐澜什、什么意思?你要睡这儿?
凌子墨对啊
ʕ๑•㉨•๑ʔ❀
他说话的同时,便已伸手将束发的九龙金冠取下,任凭一头墨发滑落。
袁汐澜你睡在这儿,明天上朝他们找不到人怎么办?
凌子墨上什么朝?明天不是上朝的日子。
凌子墨你居然连朕什么日子上朝都分不清,朕好伤心。
袁汐澜…呃,后宫不得干政。
她确实不太关心哪天是他上朝的日子,再加上他刚登基,为了笼络大权,很多不用上朝的日子,他也会去。这样一来,她便彻底分不清了。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居然撞上了他不去的时候,失策…
袁汐澜那、那你也不能睡这儿。
就算不上朝,他睡这儿也不方便,夜里大家都回房休息了,凭他的功夫,随意就可以进来。
可等到白天,他怎么出去?总不能让皇上翻墙吧?给人看到了怎么办?
袁汐澜不是!你不要老是曲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睡在这儿明早没办法出去。天亮了,你从哪儿走?
凌子墨谁说,我明天早上就要走?
袁汐澜你不走你待在哪儿?外面都是人,你当他们瞎吗?
凌子墨那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不是我。而且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袁汐澜你爱睡这儿就睡这儿吧,随便你。但是你在我的地盘,就要听我的!不然你就回去。
凌子墨知道了
凌子墨故作乖巧地眨了眨眼,然后毫不在意地当着她的面解开腰带,脱下外袍、中衣,只着一身亵衣在她旁边躺下。
由于汐澜膝盖有伤,只能仰躺,凌子墨便趴在她身边,单手支着下颌面对着她
凌子墨问你个问题
袁汐澜什么问题?
他柔顺的墨发随意垂下,衬得那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肤更加白皙。无双容颜,冰肌玉骨,风华绝代四个字,唯他能担得起。
恐怕也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而且还是百看不耐,让人瘾的好看。
凌子墨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还有,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痴迷他的人不少,无非是因为权势、名利、地位等等,可她似乎又不是因为这些才喜欢他。
他没有唐瑾那样温尔雅的气质,也不会讨好女孩子,甚至,对旁人一向冷血无情。
刚开始相处的时候,他威胁过她,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甚至还利用她掩饰自己的伤,利用她去帮他挡后宫的女人。
明明知道他的意图和所作所为,但她却一如既往地对他好。她到底,喜欢他什么?
袁汐澜呃…这个…
凌子墨不要敷衍我
袁汐澜我、我也不知道。喜欢、喜欢是喜欢,哪有为什么。
凌子墨没有…吗?
袁汐澜我真的说不出来,是第一眼看到你,然后觉得喜欢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见钟情,不需要理由。
凌子墨没有原因吗?
袁汐澜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原因吧?如果你非要找一个…呃…大概是…
凌子墨是什么?
袁汐澜我们先说好,你不要生气。
凌子墨不生气
袁汐澜我觉得吧,你长得挺好看的。
袁汐澜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这是大家的综合评价。那个时候,宫人私底下都传,三皇子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凌子墨所以你看我了?
袁汐澜以前年纪小,觉得你特别好看。呃…像采薇姐那句‘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一样。
凌子墨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原来我是靠美色把你迷住的。
其实想想,除去那些外在条件,他这个冷血无情的人,能吸引她的,似乎也剩这一副身躯了。
但这样也不错,只要她还痴迷于他的美色,便不会离他而去。
凌子墨以后,我的美色都是你的。
凌子墨当年,凌子钰长得也好看,而且还是父皇意的太子人选,你喜欢他吗?
知道缘由的人,早已顺势将自己与她见过的所有男子做了个较。六年前的人和事,凌子钰自然首当其冲。
曾经的大皇子凌子钰,温尔雅,待人温和,对宫人一向极好。再加他过人的相貌和气质,很多宫女都对他有好感。
那时候,有先皇器重的大皇子,是不少女子心目夫君的首选。
地位高、有背景的,奔着其正妃、侧妃的位子去。而地位低、没有背景的,则是冲着其侍妾、通房位子去了。
至于凌子墨,虽有风华绝代的称号,心仪他的人也不少,但他终归只有十三、四岁。过小的年纪,让他失了不少优势。
况且,当年他走太子之路的最大对手,是凌子钰。他们当年在宫平分秋色,那个男人,有着让他重视的资本。
所以,认为自己是靠美色诱妻的皇帝陛下,这醋吃得,也不是毫无原因。
袁汐澜我怎么可能喜欢大皇子?
袁汐澜我觉得你长得好看和喜欢你,是两件事,并不存在因果关系。这更不等于所有长得好看的人,我都喜欢。再说了,我们山村里的人都很淳朴的,大皇子是不是先皇意的太子人选,与我喜欢谁,根本没有关系。
凌子墨无论从前如何,但现在,你已经占了我的美色,不许对其他长得好看的人起心思了。
他漂亮的凤目微微眯起,兀自思量着,以后遇到好看的男人,他都要做好防备,以免她被别人骗走。
袁汐澜喜欢一个人之后,心里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多年的爱,已深入骨髓,再不会有人能代替他了。
凌子墨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得到了满意答案的人,一夜好眠。
…清晨,朝阳的光辉透过窗扉,洒在床帏,室内宁静而祥和。
按着习惯,汐澜已自然醒来。昨夜被抱得紧的她,睡觉时再没法乱动,依旧是仰面朝,利于养伤的平躺姿势。
脖颈间轻微的呼吸声和环住她腰身的双臂无不在提醒她,床还有一人——凌子墨。
他竟然真的没走,而且似乎到现在仍睡着,头疼。
想把他手臂拿开,悄悄起床穿戴,可身旁浅眠的人,却仍被她的动作吵醒了。
凌子墨再睡一会儿,我困。
不满的呓语自颈边传来,尚未清醒的人本能地收紧手臂,蹭了蹭她脖子。
汐澜:“!!!”以前居然没有发现,他没睡醒的时候会这么可爱!
一下子被软化了心的人,立马不动了,任由他抱着继续睡。
他平时不睡懒觉,醒了起,像这样赖床的时候更是没有。大概,他这些日子真的很累吧。
又由着他睡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喊困的人才幽幽转醒。
袁汐澜你再睡会儿吧,我去给你端水。
看着躺在床的人半睁着凤目,尚未被完全掩盖的秋水剪瞳氤氲着迷茫。
汐澜忽然觉得,把他吵醒,叫他起床,是一件极其罪恶的事情。
放下床帏,她无奈地转身离去。
而在她离开之后,床躺着的人却一收眸的迷茫之色,愉悦地弯起了好看凤目。
老天爷给的脸,不用白不用。既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优势,那要好好发挥。
小果子小主,你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晚?
袁汐澜我感觉伤好了不少,想走走,我跟你一起去吧。
自家小主洗漱完了之后,竟然还端了一盆热水走?说是要用?可是…
小果子兀自摇了摇头,甩开脑的思绪。在栖雁阁待了这么久,他第一次觉得,主子的心思太难猜。
但他也乐观,既然难猜,不猜好了。小主的事,也不用他来过问。
只是这一天下来,汐澜实在反常。不只是小果子,连刚来的两位新人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他们在讨论皇上不讲理结果采薇在外面教育三人不要胡乱说话,而他们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议论的主角,此时竟与他们相距不足百步。
凌子墨你的人还挺关心你的。
袁汐澜什么
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人离着不到百步的距离,很容易便能察觉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汐澜这样的普通人,则什么都听不到。
凌子墨他们说朕过分,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罚你。还说朕今日让安德顺去给齐淑雅送药膏,却忘了你,不公平。
他一字一句地把方才听到的说与汐澜听。可他说得越多,她的腿便越软。
栖雁阁的人,在自家院子里,向来是随便惯了的,他们在院子里议论谁都不奇怪。
可偏偏,凌子墨在这里…他们说的,都被他听了去…
袁汐澜你
凌子墨连你的人都觉得朕偏袒齐淑雅,那就说明朕的目的达到了。
袁汐澜呃?什么目的?
凌子墨齐淑雅想利用你,那么明显一件事你竟然看不出来。朕要是不帮你,你现在,该被楚浅芹盯了。
袁汐澜所以你昨晚说的把她推到前面,是…
凌子墨是让她来给你挡着楚浅芹呗。既然那么喜欢算计人,让她们互相去算计好了。
凌子墨不让你出去,你会不高兴吗?
袁汐澜我本来不怎么爱出去,也不需要到外面去‘偶遇’皇上,在院子里待着待着呗。
能否出门,于她来说,影响确实不算大。好不容易出去一次,出师不利,遇齐淑雅倒了大霉。与此对,她还不如躺在院子里吹吹风,嗑嗑瓜子呢。
再者,凌子墨不让她出去,也是出于一种保护的态度。她与外人接触的频率越低,别人陷害她的机会也越小。
她被禁足,趋利的人,会疏远她。而聪明的人,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来招惹她。
能避开麻烦躲个清闲的事,于她来说,根本不能算作是惩罚。
只是人们通常都喜欢以自己的常识、认知以及先入为主的概念来看待事物。
而在后宫,妃嫔因犯错被皇禁足,基本是“失去圣心”的代表事件。
禁足,可不等于皇不想看到此人了吗?为防见到,都不许她出门了,这还不叫失宠?
凌子墨你不用出去‘偶遇’朕,只要你想,朕过来陪你。
袁汐澜你还要在这儿继续待着?!
凌子墨我的存在,让你很为难吗?嗯?
他的声音清澈如玉磬,由鼻翼发出的挑尾音更是令人心醉。然而,这样一个好听的音节,所蕴含的,却是浓浓的怒意。
皇帝陛下非常生气,她居然不情愿与他待在一起?
是很为难…
这么大一个活人要藏起来,不被人发现,简直是一个巨大无的艰巨任务!
但她明显不敢说出心所想。开玩笑,给他知道了还了得?他发起脾气来,估计栖雁阁保不住了。
她可不想过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日子。
袁汐澜你是个活人,不好藏。一天还能瞒,你多待几日,肯定瞒不住。
凌子墨那是你的事,我只负责陪你养伤。
袁汐澜你身边伺候的人,找不到你,会着急的。如果有人问起…
凌子墨朕去哪儿了,还轮不到他们过问。而且,安德顺会处理好这些问题的。
“呃…”他这话,她真的没法接。他说的也没错,虽然他身边伺候的人见不到他会觉得奇怪,但恐怕也没有人敢过问他的行踪。
帝王之尊,哪里会容得下他人指手画脚?
袁汐澜那你总要换衣服吧?我这儿可没有你的衣服。还有奏折,你最近那么忙,奏折不看了?
凌子墨你这里居然没有我的衣服,一点儿都不方便。回头我多拿几件过来,就放你柜子里,免得我以后来了没衣服穿。
袁汐澜以后?
他还玩上瘾了?好好的上清殿不住,非要来这里藏着躲着?
已经打定主意的人,不再理会她,也不再与她争论,只一颗颗剥着小桌上的葡萄,淡定地吃。
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常来这里住了,她同不同意都没用。
比起华丽宽广却冰冷没有人情味的上清殿,他还是更喜欢这个温暖的小院子。
常年活在阴谋、算计中的人,只有在这里,在她身边,才能完全放松心情。
当晚,在汐澜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凌子墨真的趁着夜色回了趟上清殿,把他要用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袁汐澜这么多,你是在搬家吗?
汐澜目瞪口呆地看着堆满了桌子的东西——高高摞起的奏折,各式各样的衣服,甚至连发冠、配饰和靴子也被他成套搬了过来。
凌子墨哪里多,就这么几样东西。
凌子墨奏折都是挑的比较重要的,最近几天就要看。衣服,我也只是随意拿了几套。至于其他的东西,都是与衣服配套的,所以就一起拿来了。
袁汐澜你觉得这一堆衣服很少?
凌子墨很少。你不信可以去上清殿看看。
袁汐澜你拿配套的鞋子就算了,可为什么连玉佩和发冠这种东西也要拿来?
凌子墨每套衣服,都有配不同的发冠和玉佩。当然,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随意搭配。
让他再把这些东西放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也只能认命地起身,帮他收拾东西。
幸好她的衣服不多,柜子里大半都是空着的。不然,他这么多东西,还真没法放。
凌子墨你的衣物好少。
凌子墨是不是内务府克扣你东西了?
袁汐澜不要拿你的待遇,来和我一个七品常在比。
凌子墨唔…七品是有点低。你要不要换一个?你喜欢哪个品阶,挑一个?
袁汐澜不用了,常在挺好的,符合我的身份背景,不引人注目,住处也清净。
凌子墨可是,朕的夫人,符合的身份,不应该是皇后吗?
袁汐澜皇上,您若是很闲,可以过来帮我收拾。
凌子墨你不想做朕的皇后吗?
虽然皇后之位,他本就打算给她留着。但她就不能,争一下那个位子吗?
她毫不在意的态度,会让他觉得心慌。他害怕,他怕她有一天对他这个人不感兴趣了。那他,便再也没有能够留住她的东西了。
袁汐澜没想过
袁汐澜等下不要出声,我让他们把沐浴的浴桶给你抬进来。
凌子墨你为什么不愿做朕的皇后?
袁汐澜不是不想,是没、想、过。别出声
皇后之位,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于她来说,毫无价值。她只想呆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她也愿意。
凌子墨还欲开口再言,却被她放下的帘子阻隔了视线。
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他委屈又气恼地躺在床上。
怎么样,才能让她离不开自己呢?
认真思索许久后,仍然无果。凌子墨紧紧蹙着眉头,没有感情经历的他,在这一块如一张白纸。
睥睨天下的皇帝陛下,似乎遇到了人生的最大难题——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感情问题,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讨女孩子欢心。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能否永远把她留在身边。
已经见她“死”过一次,他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失去她的感觉。
给他备好水后,汐澜一把掀开帘子。而呈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他紧抿薄唇,带着纠结的表情,略微卷曲着身子侧身抱着被子的模样。
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个冷漠高傲的帝王,越来越可爱了?
袁汐澜水备好了,你快沐浴吧。
凌子墨嗯
顾采薇汐澜,你在沐浴吗?我来看看你的伤。
袁汐澜没事,淤血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不用看了。
她此刻,已经猫着腰扒到了浴桶的边缘上,大有一言不合就翻身进去的意思。
为了不引他们怀疑,她的房门并没有落锁。现在,她都要悔死了。
若是采薇姐进来,她真不知道要怎么把凌子墨藏起来。下次,就算引人怀疑,她也一定要把房门锁上!
顾采薇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袁汐澜呼…吓死我了
凌子墨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给她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袁汐澜怎么不…
汐澜下意识地向着声源转身,可当她意识到当下的情况后,她的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淡淡的雾气,缭绕着一位绝色“佳人”。他纤长的羽睫因为腾腾热气而蘸上了晶莹的水珠。
不止睫毛,再往下看,他优美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以及他裸露的双肩上,也同样沾满了晶莹的水珠。
原本莹润如玉的肌肤,因为热气的蒸腾而泛起淡淡粉色。如瀑的墨发漂浮在水面上,与铺满的花瓣纠缠在一起,形成一层游动的阻隔,将水下的光景掩盖。
面若桃红,丹唇皓齿,这样带着另类美感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
妖孽…!
这两个字,是已经看傻了的人脑海中唯一的慨叹。
袁汐澜没、没什么。你、你快洗,别泡、泡久了,不然水该凉了。
美人入浴图、美人出浴图、美人洗浴图,她算是看了个遍了。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完美人生。
诧异于她逃跑动作的人,在浴桶中转了个方向,趴在另一侧对着屏风后的人不解问
凌子墨你已经看了很多次了,为什么每次都很紧张?
袁汐澜你沐浴的样子太妖孽,我怕再看会流鼻血”吧?
凌子墨汐澜?阿澜?夫人?娘子?
凌子墨我好了。
袁汐澜嗯
袁汐澜你又不穿鞋
凌子墨不然你不理我。
袁汐澜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凌子墨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