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说什么？”

　　顾长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面前一脸遗憾的男警员身上，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我很遗憾顾小姐，过了这么多年才辨认出来你父母的尸体……”

　　“我要见他们。”

　　顾长玖垂眸，长长的睫毛下形成一块很小的阴影，刚刚好把她所有的情绪藏了起来。

　　除了攥紧的手背青筋暴起，根本看不出来她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拿出手机给边伯贤发了条消息。

　　〈顾长玖：谢谢你送我，你可以先走了，我还有点事。〉

　　〈边伯贤：回头请我吃饭。〉

　　〈顾长玖：好。〉

　　也许是因为对方回答得过于干脆，让坐在车里悠闲听音乐的边伯贤皱了皱眉，有些奇怪但还是放下手机驱车离开。

　　她跟着警员走到了放尸体的地方，强烈的寒气猛地袭来让顾长玖不自觉地瑟缩了两下，环住自己的手臂，看着尸体袋一点一点被拉开。

　　拉链的细小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顾长玖走近了一步，视线落到男人被烧得几乎面目全非脸上，脑袋忽然“轰”的一声，炸开了花。

　　刚才心中仍有怀疑，可是即便面对着冰冷的看不清面貌却从灵魂深处传来了熟悉的感觉，让她无法反驳自己。

　　让她无法再相信……

　　自己的亲身父母早就死在十几年前的暴乱中，被层层泥土深深掩埋在地底下，和那些恣意丛生的杂草一起，在荒郊野岭无人问津。

　　如果面前的这个是她的父亲，旁边还未被揭开面目的是她母亲，那么那两具死得痛不欲生的，她放不下十几年的尸体是谁？

　　寒气侵入她不着一点保护的皮肤，冻得她唇色苍白至极，却整个人愣愣的毫无反应。

　　直到警员出声唤了她，顾长玖才如梦惊醒一般震了一下，后退几步狼狈地跌倒在地。

　　警员想去扶她，却被推开。

　　她自己缓缓起身，限量版的爱马仕钱包被她攥得几乎变形，只一个呼吸的瞬间，她转过身去，冷冷勾唇。

　　“对不起，这不是我爸爸。”

　　“我的爸爸早就融在烂土里……不复存在了。”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里。

　　她不愿意去接受这些不在她掌控范围之外的东西，她的骄傲，她的固执，她的铮铮傲骨不允许她承认：

　　倘若里面躺的是她的亲身父亲，那么她痛恨了这么多年的过去，都成了笑话。

　　……那么，干脆抛弃掉好了。

　　为她如今的所作所为，找一个自欺欺人的华美的借口。

　　一切都是因为那些不堪的记忆，那个每个夜晚梦回时，如今的她都想要彻底毁灭的曾经懦弱肮脏的自己。

　　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顾长玖低头看了一眼。

　　——是张艺兴。

　　没有一点犹豫，她把手机关机，走到街上拦了辆的士。

　　这个男人的存在，始终都在提醒着她过去那个顾长玖再怎么掩藏，都真实存在过，如同最卑微的蝼蚁任人宰割。

　　而以爱她为名的青梅竹马，却一场高烧忘记那段可悲的回忆，徒留她一个人活在痛苦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