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说什么?我不想说,总之我在那里,总之,我回来了。
挂断电话后我坐在依稀有些陌生的南油公园,路口有家店,店里有个系着围裙的小姑娘,我就觉得那是从前的我,有点胖,有点傻,果然很乡下。
后来杜伟告诉我说,他见到我的时候心都碎了,他说当时我特别憔悴,像岸上的鱼,他如果再来迟一步,可能我就会死在太阳底下了。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糟,只是心特别凄凉,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可还是觉得冷,医生说我是患了忧郁症,我觉得他一点都不了解我,没人可以了解我,我更像得了自闭症,常自言自语,可我不觉得我是病了,我觉得我是长大了,以前拼命想要获得快乐,现在就是想失落一点,恍惚一些,可能我这样以为,寻找快乐却总是遇见悲伤,何不去寻找悲伤,或许就能邂逅快乐呢。
杜伟是个很无趣的人,因为他没有敌人,没有厌恶之心,他和街坊四邻关系不错,特别是那些丑陋的家庭主妇,每次都能和他聊上半天,可丝毫看不出他有一点耐烦。老人也喜欢他,因为他特喜欢看老头下象棋,可他棋艺就很糟糕,后来我知道,他是去那里听笑话和凑热闹的。
城说他是个赌徒,因为他喜欢棋盘上搏杀的快感,输赢倒并不太需要在乎,那些杀红眼的人,是走了偏门。
我不洗衣服,不煮饭,甚至不帮着杜伟吆喝生意。他出去送货了,留我一个人看门,我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时间大把大把的有,可已经没有我特别痴迷的剧了。
客人走进店里来,我不欢迎也不问人家需要什么。客人问我什么什么在哪里,我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们。客人来结账,我收钱找钱。有时候一天没有什么生意,有时候也搞得我晕头转向,算错钱给人,算多了人家直接笑嘻嘻的走掉了,算少了人家就特别为难的数落我。有次来了一个大老粗,后面跟着个老太太,老太太是他丈母娘,到我这里买了二两佐料和一包豆皮,总共四十三块,给我一百,我脑子一短路就找了人家四十三块,我真的不是有意的,电视上有一个小学生转魔方的比赛,我看得特别起劲。
那个大老粗就一个劲的说我是故意的,欺负老人没文化,并且说什么奸商和骗子之类的话,杜伟见我特别委屈,并且街坊也来凑热闹,他觉得很丢人又觉得对不起我。只是一个劲的和那个老太太道歉,他的唯唯诺诺好不容易平息了风暴,他却多此一举的来了这么一句:卢言,快给大妈道个歉。
就在众人的目光凝聚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这算不上是勇气,可我觉得那就是勇气,面对这些不同的目光,我觉得比那些贩毒的人更需要勇气。我从未如此勇敢过。
我走向前一步,纂紧拳头,突然就说到:就这种死老婆子,土埋脖子了,还上街溜达个锤子呀!道你妈的歉。
说完便抹着眼泪推开人群跑了。
我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已经冲出了人群,我原本以为会有人追上来,可惜没有,也庆幸没有,因为如果真的有人追上来,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我一路跑,不想停下来,那种世界在身边移动的感觉真好,我唯一不明白的是我的眼泪为什么流不停,被风吹落在我身后,就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我真的病了,我得了相思病,希望有个人把我抱住,希望他对我说永远不会离开我,也永远不许我离开他。
可没有人会来拦住我的去路,他们都为我让路,交警也不会过问人超速,槐树花并不在乎我从它身上撵过,深圳真的好大,几乎每个地方都是陌生的,但陌生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因为陌生,所以不必在乎,因为陌生,所以没有回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这就是当时在我脑海中不断重复的话。
我终于跑不动了,我在一个废旧的工业园区里停了下来,路边有一段长约三千米的木廊人行道,荒芜的树木落叶萧条,我的脚步惊动了巨大的耗子。它们吃垃圾,长得特别大也特别恐怖,我吓了一跳,心情平复了许多。
锈迹斑驳的公交站牌下有三两个人,公车迟迟不肯到来。我终于走近了,公车开往蛇口港,我突然好想看海。
公车和世界一样冷清,老实说,来深圳这么久了,第一次坐上这种老式公交车,乘客大都低着头,他们也并不玩手机,只是摇摇晃晃的任由汽车带着他们离开。而我不能说是来或者是去。因为我不知道是从什么站上的车,也不知道要在哪一站下车,怕早了错过一个人,怕迟了,再次错过。
我觉得命运自有安排,在停到天后宫的时候,我的腿就下了车,那是一种什么心情,现在已经无从谈起,我以为这是神喻。
我没有在天后像前下跪,不是我对天后心存蔑视,反而我是敬畏她的,因为我知道我的愿望太难实现了,天后也无能为力。
庙里有棵姻缘树,上面系着红丝绦,上面是一对对恋人的名字,我终于没有勇气去买一条来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我不想让一棵树来决定我的爱情,我崇尚爱情,比生命更甚,如果让我有真正的爱情,我愿意付出生命。
天快黑了,我又饿又冷,杜伟的电话不断拨打过来,我怎么就那么狠心呢?一个都没有接,他永远不会明白我不接电话的原因,我从没爱过他,现在甚至很烦很厌恶他,毕竟不爱,不爱。
我给城打电话,天意,停机。
我打夏楠的电话,她不接,打通就挂断,我打了十多个,她都不接,不接更好,起码我知道她在电话那头,起码我知道她还活着,我之前可怜过她,可现在我不再可怜她了,我可怜我自己。
我打给王益姐,我说:实现梦想的感觉好吗?
她说:梦想嘛!永远也实现不完的。以前我想要一家文具店,现在我已经有一家了,可现在这家不是我想像的那样。现在的学生不再喜欢明信片和贴画了,我原本以为很卡通也很美好的各种笔和本子也不再受人欢迎了,现在的学生好像没有了那颗脆弱的心,太勇敢,所以太实在,这种实在其实就是物质。他们关心手游,耐克阿迪,流行音乐以及成人世界。
我说:那这么说,生意也是惨淡经营喽!
王益姐笑了,说: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这是个褒义词。
我其实知道这是一个褒义词,可我还是没有解释。因为我已经不觉就膨胀了。因为城说过:看破不说破,这需要魄力。
原来梦想实现后真的好可怕,王益姐明显没有之前洒脱了,可我羡慕她,因为她有一颗赤子之心,坚持着一些早就该放弃的东西。
我只好打给小奇了。她骑着电动车来接我,背着一个黑色皮书包。
我像终于逮到救星一样的抓紧他的手,然后就跟她去了大本迷宫。
作为我的推荐人,雅儿姐给她了八千块钱,知道以后我就不太和她亲密了。
诱惑男人我想我不必学,毕竟我已经和好几个不同的男人睡过觉了。
三个月后城找到了我,她说对我很失望,我麻木的说: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潘多拉魔盒里还有希望呢?
于是他什么也不说了,只是一个劲的吸烟。
看着城孤独远去的背影,我其实挺狠我自己的,想到当初他送我的那条白褶裙,没有眼泪,只是心已经湮灭在泪海里了。
夏楠终于主动给我来电话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让我觉得有愧的话,就是夏楠了,我心里一直在责怪自己当初的失约。
见到她后我和她似乎都不觉得意外,尽管我们的变化都算得上是改头换面。
一般人都能看得出我是个小姐,一般人也都能看得出她是个瘾君子。我们是不同世界里的一种人,别人和我们是同一世界里的两种人。
她给我烟抽,后来我抽自己买的烟就完全不过瘾了,直觉上我知道我可能被夏楠报复了,可我什么也不说,我觉得我能克服,于是我就戒烟。
两天后我彻底病了,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觉得热,身体像散架了一样,偏偏又来月经,痛得我想自杀。真的,我在怎生间照镜子,玻璃裂了一个口子,我用手背去划,并不是很疼,因为我没敢划手腕上的动脉。
我脑子里突然想到包里还有一包东西,也不知道,半年多了,那东西还能不能吸,我打开,塑料袋上已经有一些结晶了,我将药丸碾碎,找不到锡纸,于是便去楼下买烟,没有吸管,直接在烟盒纸上烧,没那技术,于是就把药丸碾碎,塞进烟里吸烟。
果然,一切问题得以解决,就像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那一小包药丸被我三天就吸完了,我知道,我完了,可我不怪夏楠,我谁也不怪,我那时就想破罐子破摔了。
夏楠很快就被抓了,她涉嫌贩毒兼卖淫,被判了十五年。
我去监狱探视,因为她放在我哪里小半箱毒品,由于旁边有人,她没说放在我住处的毒品要怎么处理。她说:还记得我们以前说过的吗?去一个肮脏的街尾,租一间随时可能倒塌的破楼,就我和你,一起生活。
我说:记得呀!我等你,你什么时候出来我们就什么时候去。
她笑得特别灿烂,特别让我有那种想抱住她,想吻她,想全部占有她的冲动,可惜我们之间隔着一堵透明的墙,这就是两个世界的空间壁垒吗?
探视时间短的让人心碎,临走前夏楠最后说:我之所以还活着,就是想再见你一面,我唯一的爱人。
夏楠在监狱里自杀了,我作为她的朋友去收尸,她连死都那么让我痛苦。她用牙刷扎自己,额头,嘴巴,乳房,**,致命的是她吃了一整条洗脸毛巾,然后把牙刷吃进了嘴里,医生说是窒息死亡,她用血在墙上写了一段话,算是遗嘱吧!
——真好,这个世界,可是那又怎样呢?
——真好,那个世界,但又能怎么办呢?
——真好,活着,可以继续爱。
——真好,死去,可以不再爱。
夏楠死后我整天浑浑噩噩的一个人坐在海边,我买了很多漂流瓶,投入大海的只有一句话:我们在两个世界,我们在一个世界;我们在一个世界,我们在两个世界。
毒品让我变得胆大了很多,无知者无畏。我与很多人性交,我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可怕,会来嫖娼的人其实都很可怜,我不知道这是在发泄还是自暴自弃。总之就是无所谓,想死,因为我一直觉得夏楠在另一个世界等我,她死后我才发现,我是那样的爱她,闭上眼睛就是她,她穿着红色高跟鞋,粉红色大衣,嘴唇涂得通红,头发很长很柔软,她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她不看我,仿佛不认识我,我歇斯底里的向她呼唤,她听不见,就这样,她走在马路上,湖面上,走廊尽头。
潜意识我知道这是幻觉,她变成了鬼,怯懦而温柔的跟在我身后,陪着我,理解我,爱我。
城会到店里来,我已经很麻木了,我缩在沙发角落发呆,和所有人呕气,其实只是在和我一个人呕气。她会约我出去吃宵夜,有时候我去,有时候我也倔强的不去,可我和她都知道,我们已经从当初的恋人变成了朋友了,很彻底的朋友,我们有的只是以前,我们没有以后。
她不想和我睡觉,我也不想和她睡觉,我们在一起唯一的目的是交谈,可我的话变得很少,她也很不再对我说教了,确切的说,我们是在一起感叹,感叹时间的强大和命运的恶意中伤。
他不知道夏楠死了,我特想告诉他,可我没有,我的心里越来越能装得住事了,想想我又是那么虚伪,城会说她的家里人,不是假的,可我不提家里任何人,因为我一直不够坦然。
我的身体很不好,特别是**,特别不正常,可我没心情去医院,我觉得那是因为我吸毒才这样,这样才正常。
那天店里来了七八个人,不由分说就闯进店里来拽着我就往外拖,我像条狗一样乱抓乱叫,可我还是没能反抗过去。
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得了性病,三种,两种特别严重,一种不太严重。
被打后我连大本迷宫也回不去了,因为会影响老板的生意还会使其它女孩打退堂鼓。我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着镜子里那个伤痕累累的自己,我居然可耻的笑了。
我想我应该解脱,我试着去找夏楠,可我不敢,我怕死,我真的怕,很怕。虽然我已经没有留恋也没有希望了,可我就是不愿意死,要是再勇敢一点该多好。
吸毒是个烧钱的事,我没钱了,就去街上拉客,可大街上被拒绝的那种感受让我痛苦,我庆幸我还要脸,可我毕竟是不要脸的。
卖毒品的人不赊给我,我连办信用卡都办不到,因为我也不会想到要还,我不知道我正在步夏楠的后尘,其实我并不想变成另外一个她,我必须有我的风格,我的特别,这样她才不会看不起我,这样我才有资格爱她。
我知道城发工资的大致时间,给他打电话,他说他已经辞职回老家了。我说要他借我一千块,明天就会还,他说:接你吸毒还是治病?
我说:治病。
他说:我不信。
我说:我不会骗你。
他说:你一直都在骗我。
我像个幽灵一样拖着残躯在农贸市场盘旋,杜伟看样子已经忘了我,依旧和家庭妇女说笑,依旧看街坊老头下棋。
我走到店铺前,他什么也没说,就说:还没吃饭吧!我去买。
他没走几步路就去买了一盒烧鹅和一盒牛腩和两盒白饭和两杯海带豆腐汤。
就着老干妈我们面对面坐在折叠桌上开始吃,味道好极了,烧鹅的皮像塑料纸一样,牛腩特别入味,海带汤特别浓,老干妈特别咸。
晚上他抱着我睡,我说我病了,需要去看医生,于是他就带我去了。
我让医生别告诉他我得的这个病,医生很同情的说替我保密。可杜伟还是知道了,因为他很关心我。
他知道后虽然难过,可他还是愿意管我,我很感动,对他,终于也有了一些感情。
杜伟出去送货后,我就会偷偷拿点钱打电话让人给我送毒品来,每次拉开钱柜都必须受一次良心的谴责,可我就是收不了手,因为没有毒品,我觉得我一秒钟也熬不过去。
一星期后杜伟问说:这钱不对数呀?都在这吗?
我怯懦的说:我拿了一点买药了。
他就没说什么。
但月底他要从老家进货,一清点,这个月不但没赚钱,还倒贴钱。于是那天晚上他就很怀疑的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我只好骗他说我妈眼睛瞎了没钱看病,我弟上学没钱。他有些不情愿,可还是没把我怎么样。
他老婆打电活给他,他示意我别出声。显然,从电话那头我可以感觉得到他老婆的咒骂和责怪。而他也只好骗他说是饭店的账不好结,大一点的数目都在账上,要不到钱。
我的性病算是好了,至少医生是这么说的,可医生叮嘱我一定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乱来了。
如果不是替杜伟打过胎,我想我会一辈子愧疚于他的。
我也不可能把孩子生下来,可我就觉得这话要他说我才更能理直气壮的去拿钱柜里的钱。
其实后来杜伟也受我的影响有些变了,我做饭,不管多难吃,他都吃的很快乐。我给他洗衣服,其实他洗的比我洗的更干净,可他还是很快乐。
有一天他出去送货,可没走一会儿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回来了,告诉我说:他老婆要来,马上就到火车站了。
我刚才打电话让人给我送一百五十块的毒品来,顿时心里就多了个计策。说:这好办,你就说我是你雇的小工呀!你出去送货时我给你看门。
于是我们两个就像做贼一样的收拾起来,我的衣服,化妆品,洗漱工具等。
杜伟在不远处的宾馆给我租了一个礼拜的房间。我第一次有不好的预感,就问:她是要来长住还是只来几天。
杜伟说:住几天就走,那边收东西,没她不成。
杜伟她老婆带着杜伟他儿子来了,他结婚早,他儿子和卢海同岁,今年已经是高二年级的学生了。
他老婆是那种特老实特能干的家庭妇女,并不敢相信杜伟会背着她和我有什么事,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个孩子一样。
他老婆对我越好,我就越觉得对不起她。可她确实傻得很,我其实装不了小工,她虽然是老板娘,却总是干活。收钱什么的,总是让我去。
一个礼拜后她们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在,我没机会拿钱去吸毒,和杜伟要过一次,但他说他老婆在,怕出意外就没敢给我多少,只给了我两百。
杜伟的儿子第一次来深圳,他就杜经聪,想到处走走又不熟路,于是她老婆就让我带他到处去走走,算我上班。
在公交上,杜经聪就问我QQ号,我就给他了,他又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说没有,他暗自窃喜起来。
带着他到处不厌其烦的逛,我毒瘾上来了,没力气,就像要死了一样,他就扶着我。
毕竟他还小,起码在感情经历上是这样的,我身体的味道很快就让他的心脏加速了。
你说人怎么能这样,居然连小孩子都骗。我就说我没钱,我需要钱。于是他就把兜里的五百块钱给我了,我说我们明天去蛇口看海。他说看海应该去红树林。我说:姐姐我喜欢隔着铁栅栏看海。
回到宾馆我就打电话给平时给我送毒品的人,他说:好几天没给他打电话,怀疑我是不是死了。
杜经聪在海边和我说:知道吗?我以前发过誓,一定要在海边对自己心爱的女孩说一句,我爱你。卢言,我爱你。
我当然拒绝了,很强烈的拒绝。可杜经聪并不气馁,他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可我还是喜欢你。
夏楠的父母不知道废了多大劲才找到的我,我说: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她妈说:你不要问,总之找到了,我和你叔叔都是老师,不想和你们这样的人有太多牵扯,夏楠的骨灰呢?
我当然没有说你女儿的骨灰被我吸进身体里去了,当然没有。
夏楠死后我去交了火化费用,取回了他的骨灰,我原本以为会很多,其实少的可怜,如今的技术真先进,骨灰化得就像灶灰一样,我吸她留下的小半箱四号,是高纯度海洛因,直接吸食会死人的,必须稀释,可以是葡萄糖粉末,可以是头痛粉,甚至有些毒贩会无聊到用洗衣粉或者墙皮,没人会让你验货,抓得特别紧,我每次都抓一小撮夏楠的骨灰混在里面,直到夏楠连灰都化成了烟,被我完全吸进身体里去了,我才觉得自己真的拥有她了,我终于完全的占有她了。
我说我把她的骨灰洒向大海了,她父母还问了我一些关于她的事,可我一无所知,我才知道,其实根本就不了解夏楠,她生命中还出现过一个很重要的人,她之所以吸毒,完全是因为那个人,那个她不向任何人提起的名字,三月。我听过这个名字,他是城最好的朋友,也可能是重名,可我知道,一定就是他。
杜经聪追求我,这事他妈看出来了,尽管她也看出了我的不愿意。可她不阻挠,从她让我带杜经聪出去玩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她并不觉得这事不对。
我趁老板娘去买饭的时候偷钱了,晚上杜伟和她就吵架了,因为她觉得是杜经聪拿的,杜伟知道,多半是我拿的,于是袒护杜经聪。杜经聪居然承认了,他妈叫他交出来,他说他花光了,于是便是混战。老妈打儿子,老爸拉着老妈,儿子一面躲一面嘴里说: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这是青春期和更年期的碰撞,没有输赢,没有对错,没有结果。
莫聪摔门跑出去了,这场三国演义变成了夫妻间的对峙。我是什么?汉献帝吧!
我回到宾馆,杜经聪坐在阶梯上险些睡着了。他之前跟踪过我,所以才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把他挡在门外,可他就是不走,我叫他回家去,他说才不想回去见他们,彼此都需要冷静。
我只好打电话给杜伟,让他来接他儿子,可杜伟来了也劝不走杜经聪。他像发疯一样的乱跳,杜伟不会打他,因为杜伟知道他没错。
于是那夜我,杜伟,和他儿子,我们三个人去路边吃了烧烤,杜经聪和杜伟关系一直都好,因为毕竟不常见面,所以就难免客气。
杜经聪想喝啤酒,于是就喝了,我喝不了酒,一喝准吐,因为吸毒的缘故,只能喝白水。可推不过,杜伟也说:少喝点没事。
于是我没喝多少就吐了,当然也就醉了。半夜瘾犯了,杜经聪爬在椅子上睡着了。我去卫生间燎锡纸,出来后他醒了,于是就和我聊天,他和我说了许多在我这里稍显幼稚的笑话和他以为浪漫的话,我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小弟弟,但我越拒绝,他就越执着,这就像一个死循环。
我问杜伟,他老婆到底什么时候走?
他说等杜经聪开学一定就走。
可他失算了,深圳外来人口太多了,转学手续之好办理到难以置信。都没和杜伟商量,因为那次吵架后女子没几天就和好如初了,和杜伟却还在呕气,于是她就和杜经聪去办了。杜经聪说她是为我才留下来的。第一个跑过来告诉我,我就像听到了噩耗一样,整个人僵硬在那里。
由于他老婆把钱看得特别紧,我坚持了没多久就不行了,杜伟以工资的形式给我四千块,他老婆舍不得,说太多了,他就说在深圳不是老家不算贵,除此之外他还给我交房租,只要他能从他老婆眼皮子底下搞到三百五百的也会给我,可毕竟不够我吸几口的,于是我只好重操旧业。杜伟发现后就来骂我。
我说:允许你和你老婆睡和我睡,就不允许我和你睡和别人睡吗?
杜伟说:我对你是有感情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气呼呼的说:你知足吧你!我每次收人家五百,按次数算起来,你还占便宜呢?
杜伟知道他管不了我了,可他很懦弱,很懦弱,他怕他老婆,怕他儿子,怕我,而我们三个人都是靠他才能活着,可他就是害怕,怕我们三个人都离开他,都唾弃他,于是他只好承受一切。
很快我的流言蜚语就传到了菜市场,我自然已经无所谓了,可杜伟他老婆有所谓,她觉得这样她们很丢人,杜伟当然有所谓,毕竟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杜经聪当然有所谓,因为他盲目的喜欢着我的悲伤,以前是装出来的,现在不必装了,因为悲伤总是挥之不去。
那天夜里两点多了杜经聪来敲我的门,他喝酒了,我不想让他进来,准备给杜伟打电话,可他说话很大声,并且说的很直接,我开门阻止他在乱喊乱叫。开门后他就把我扑倒在床上了,我推他,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抓着我的手,我完全无法抵抗。他一边亲我一边说:不就是钱吗?我付钱。
我说:你别这样,不是钱的事。
他当然不听我说,六点钟她的闹钟响了,他穿好衣服从衣带里掏出一叠钱放在桌上,临出门时又回来拿走了十块,说是坐公车。
很快,我知道我的旧病复发了,我去医院,没排到上次给我看的那个医生,她对我鄙视非常,在她眼里我和牲口没有区别,她问我是不是在吸毒,我羞愧的点头,她说因为你吸毒,很多药不能用,必须要用专用药,一个字,贵。
我打电话给杜伟,是他老婆接的,因为他儿子老公都得了病,同样的病,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老婆一个农村妇女,居然没骂我,这让我更是羞愧难当,我只能说对不起,她说:你能答应我再也不和我老公和我儿子联系吗?我知道你为她打过胎,可我们不是有钱人,你给我一个账号,五千块钱,到此为止,永不纠缠。
我没有要,其实我当时最缺的就是钱,可我就是觉得不该拿,我因该去死。
终于,最后看完一遍电话上的号码,里面的人走的走,死的死,消失的消失,我一个不剩的全部删除了。删到城的,没忍住,拨过去,停机。
删到夏楠的,打过去,是一个男人接的。
我问:这是你刚办的新卡吧!
他说:是呀!你想推销什么?
我说:这个号码以前的主人是我最爱的人。
他说:那又怎样?
我说:祝你幸福。
他说:有病吧!
如果他知道以前这个号码的主人已经自杀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想着我就笑了。
为什么还有人能找到我?当初带我来深圳的那个表叔在网吧找到我时,我已经在网吧待了一个礼拜了。
卢海考上了很好的大学,希望我回去一趟。我问他怎么找到我的?
他说:蛇口和南山,认识你的人很多。
听他这么一说,我看向周围的人,他们都故意错开我的眼神,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失败到这种地步了。
表叔借给了我路费,他说不用还了,可这是我诸多债务中最想还清的一笔。
在火车站,表叔说:要是当初不带你来深圳该多好。
我说:还是要谢谢你。
上了火车,我爬在小桌上,看着窗外一幕幕往事蹿上心头,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无所谓了。
我小时候已经死过一次了,大不了再死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