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海第二天来我家要答案,可能他觉得我会被他感动,会跟他在一起,我只说了一句话他就走了,我说:你以为你是什么?神呀!你凭什么支配我的命运,垃圾…我就算去做鸡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当天下午陈岩回来了,她瘦的不成样子了,在我看来和我奶差不多。她穿的特别单薄,带着口罩,拖着个行李箱,一阵风都能把她刮跑的样子。
她也老了许多,咳的很厉害,后来我知道了,患艾滋病和吸毒的人几乎都是他那样。
他带着口罩和墨镜我都能认出她,我不和她打招呼,因为卢海的原因。她和我点头,我哼了一声,拉起阿宝就走了。
我是为了扶我后妈去看热闹才看见那一幕的,她成天待在家里,她特想去看,我说没什么好看的,吵架,很正常。然后她就准备自己捱去看,我只好去扶她。
其实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看到那样的画面。卢海将陈岩姐的行李箱摔在路边,他妈一边哭一边说: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我从听闻中听说了。陈岩姐其实说是在深圳打工,其实就是做小姐,歌厅做过,桑拿房做过,洗脚城做过,最后当然就是站街了。
卢海打他姐了,特别狠,我为早上做的那个决定而暗自窃喜,幸亏当初没有走错这一步,他连他姐都打,如果是我,我怎么受得了呢。
我觉得卢海打她姐不是因为陈岩是小姐,而是因为她吸毒,她患有艾滋病。当时患艾滋病和吸毒的人其实有很多,只是别人不知道。
老百姓对艾滋的恐惧就像麻风病一样,就好像隔着空气也能传播一样。我虽然知道不会,但我不敢去扶她起来,我怕,所有人都怕…
陈岩姐被卢海推到在地上,卢海说:你还回来做什么?我妈有我呢,死不了,你去阴曹地府找你死鬼老爸好了,他卖你吸,不正好。
陈岩姐哭的都说不出话来了,她歇斯底里的说:阿海,你听我说,我已经在戒了,我没有病,你相信我。如果你也不要我了,我就只能去死了…
卢海根本不理她,卢海说:我不是你弟弟,我们家没你这个人,我姓卢,你姓陈,我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陈岩之所以姓陈,原因是她小时候在外面玩没带伞,突然下雨了,她急着回家就准备抄近道倘河回家。涨水了,她被冲了很远很远,冲到了隔壁村子一个叫陈家田的地方,被一个五保户老头给救了。老头救活了她,但陈岩伤的很重,下不了床,老头没钱给她买药,于是老头就上山挖药草药给她治病。老头无儿无女,常年住在河边自己的两亩三分水稻田上面的窝棚里,唯一有点收入就是在河边放了许多鱼笼,逮到了鱼不舍得吃,摆在路边卖几块钱,够买油盐就和一袋旱烟就满足了。
半年后陈岩神奇的好了,老头有次带她坐在路边卖鱼,被路过的七叔公看见了,他的父母一直觉得她是被人贩子拐跑了,知道后喜出望外,于是陈岩就回到了父母身边。
没过多久老头就不行了,死前说和这丫头有缘,想认她做个干女儿,于是卢岩就变成了陈岩。老头把两亩三分水稻田和窝棚留给了陈岩,种了几年后,卢正宝贩毒被抓,张素兰双眼失明,
陈岩姐被卢海赶出了家门,带着他妈去了香港。
陈岩回到陈家田,收拾了摇摇欲坠的窝棚,锄尽了盘踞多年的荆棘,她编了鱼篓子,捕到鱼了,没人买她的鱼,其实人家是不敢买,她上山挖草药,收中草药的人不收。她感觉她快要饿死了,她好像还在等待着什么,她不能死,她在路边写了一个牌子,快餐五十,全套两百,过夜五百。牌子挂上后她就活过来了。
我离开家的那天雨下的特别大,我爸送我到车站,我妈已经等在那里了。我要去打工,我一个人,我让他们放心,我说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妈还试图让我回学校去上学,我爸说就在县城找吧!
我说我长大了,放手是对我最大的爱。
我终于坐上了当年陈岩姐坐在上面的那种大巴车,我第一次离开湛江市,我第一次离开海川镇,路上我想,莫聪会在哪个城市上大学呢?已经删了他的电话号码了,虽然只是简单的十一个数字,可我就是记不住。我只能记住我的,我妈的,我爸的,我当时就发誓,如果有一个男生能让我记住他的电话号码是,我就嫁给他。
我去了广州,在一个工厂学做塑料制品,没捱过一个星期我就不断的呕吐,像怀孕一样,然后我就不干了。
然后是去超市当理货员,可能年轻就是这样吧!我辞职是因为我觉得工作服穿在人身上太难看了,特别是穿在我身上,更难看。我长的不高,算矮也不过份,好吧!我坦白,一米五八,如果还允许我点五的话。
然后就是网吧!做收银员,还挺得心应手的,顾客大都是男生,当然也有些社会渣滓,他们喜欢挑逗我,有的甚至言语轻薄,我喜欢要他他们的电话号码,但我不轻易给他们我的号码,可惜了,没一个是我最终记下来了的。
也就是在网吧,认识了罗王八,他本名叫罗王保,出于个人仇恨我叫他罗王八。他刚来时很阔绰的样子,几乎每次来都要买一包中华和两罐红牛。递过来的都是一百元大钞,应该还要找零20块的,可他一次也没要过,都说不用找了。
这样的客人也不是没有,但每次都这样的就是他,所以说他一来,如果是我值班,就特别高兴,因为我钱赚嘛!
有次来居然满员了,于是他就在前台和我聊天,问了一下我的工资待遇,直接就把我们老板他娘都给操了,说:要是我是你,才不这么傻呢?一个月才两千五,随便换一行,一个月一万算是底薪,提成+奖金,怎么着也得两万才能生活吧!
你说当时为什么就那么傻?这种骗局我也会往里面钻,简直就是掉进了钱眼子里去了。
后来,在一次算错账目被店长埋汰了几句后,当时我和他就吵起来,然后当然是我拍拍屁股走人。
罗王八把我带到东莞厚街的水港湾,我说我不做这个,他说:不做这个可以呀!把钱退还给他。
我说什么钱,然后他就说车钱,食宿费,带路费,他说他是做介绍的,每介绍一个小姐到这里他有一万块好处费,如果我不做,就给他一万块钱。
我毕竟只是个初来乍到不知社会套路的傻姑娘,我不敢给家里人打电话说我被偏了,我不敢报警。
这时候店里的老板就出来和他演起了红白脸,老板说:我们这里是正经的温泉会所,不是我想的那样,还说罗王八是个骗子,说再不走就报警了。
罗王八被老板赶走了,没骗走我一分钱,我对老板感恩戴德,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世上只有妈妈好,当时已经半夜两点多了,老板说做不做没关系,夜深了,女孩在外面不安全,于是便说先带我看看环境。
里面的其它女孩见我,一个个摆出下马威的姿态,不知怎么,我喜欢这些女人的打扮,或许从本质上讲,我有点风骚的天性吧!
在水疗湾的前一个星期,确实我也没觉得怎么,不就叠毛巾和擦浴池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万底薪,超值。
过程我就不说了,本来我是不同意接客的,反正后来有个姐妹对我说:小雯,我跟你实说吧!我们几乎都一样,都不是心甘情愿就干这个的,可是没办法,你不接客,老板就赚不到钱,赚不回来介绍费的话,老板是不会让你走的。
我说我的介绍人被老板赶走了。
她们说:做戏给你看呢,介绍费一万五,人带到老板就给钱,只是如果遇到像你这样不合作的,就先威逼利诱,然后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说我不做小姐,我坚决不做。
一个看上去就善良的姐姐和我说:没办法的,小雯,你如果不做,他们就会想其它办法,最常见的就是给你打针,被打了针就真的,算完了。
在那样的环境里,真的,人成长的很快,我好像一个月之间已经经历了人世沧桑了。还能怎么样呢?替人洗脚,按摩,给人搓背,帮人打手枪,直接和人做。
我和老板说过了,我说我想走,老板的意思也很明确,什么时候赚够五万块,什么时候走人。
我没有办法,只能这样,所以客人只洗脚的我们就必须推荐客人按摩,客人按摩我们就推荐各种各样的服务,一直到客人自己提出要做,我们抬高价格。不这样,估计一年也出不去。
我不知道我的成绩是优秀的还是差劲的,总之两个半月后我赚到五万块。老板没为难我,走的时候大堂经理对我说:随时可以回来。
我拿着五万多块钱,不敢打给家里人,我又不知道该去哪里,真的特别难,那段时间基本上就是网吧和宾馆两个地方转换。也就是在网吧,我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他是大学生,在一家公司做销售,他们销售的东西是油漆,一般就是往工地上跑,下午回公司交差就能完事。
他有两个爱好,一个是打游戏,他打的那个游戏在我看来很冷门,他玩暗黑。而我喜欢玩星际。
他还有一个爱好是炒股,他跟我说他炒股特别牛,我将信将疑。
可能是因为有过和莫聪失败的经历吧!我知道其实我并不很爱我男朋友,只是我需要一个人保护,需要一间房子睡觉,需要一个人陪我吃饭,需要一个人陪我上网而已。
他的性格很好,符合我心目中大学生的标准,他戴眼镜,他爱干净,他还有点腼腆。特别会照顾我,比我大六岁,特别体贴。
他说他愿意养我,宠我,惯着我,我却不会感动了。我知道,我和他只是流水夫妻,他也从不承诺说要给我婚姻,我甚至有点排斥婚姻,因为我爸我妈,对我影响其实也挺大的。
他很早就去上班了,我睡到自然醒,然后去吃东西,逛一逛商场,买一杯星巴克然后就去上网。
她下班后会给我打电话,我基本上都在网吧呆着,他顺便给我带来下午饭,我们玩到他或者我受不了了,就回去。太累了我们就不做那件事,心情好我们就做那件事,当时挺愉快的,他也是,我也是。
后来就没钱了,他的钱全套在股票里,我的钱纂的很紧,和他在基本上他也不会让我买单。
后来他就不上班了,他说上班赚的还不够股市亏空的,我不懂这些,反正我并不爱他,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有点素质的嫖客而已,他管我吃喝拉撒,我和他睡觉,就这么简单。
有一天他搬回来一箱康师傅,我很生气,对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吃汤达人的。
他说口袋里真的就只够买康师傅了,让我凑活两天,他的钱套在股市里。
后来我知道了,其实他的股票基本全部亏空了,他手上有的不过是一摞摞与废纸无异的东西。他不工作后基本就是刷信用卡过日子,养活我也养活他。
房东摧的实在太紧了,说话很难听。于是我第一次去银行从我的卡里取了五千块。我交了两个月的房租,他特别高兴,当天晚上就说要奖励我,其实他还能怎么奖励我呢,无非就是他没钱了,我让他免费又嫖了我一回而已。
有一天一个电话打进来,归属地是深圳的,我没接,然后又打来,我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说他叫宋雅诗,别人都叫她雅儿姐,她在深圳有一家足疗小店,现在缺帮手,问我想不想过去帮忙。
我问她为什么会有我的电话?她说做这一行有做这一行的规矩,无可奉告。
她打了几次电话过来,意思也很明白,愿意赚多少就赚多少,舍得脱多少就脱多少,她只赚一点房租和药材的钱,我们卖身子的钱,她一分也不要。
我其实并不想做了,我就喜欢像之前这样,有个脾气很好温文尔雅的绅士一直养着我,可惜他养不起我了。
我走的时候还是给他留了一千块钱,放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
她打电话找我,我说我回家了。
他说他打电话回我家问过了,我没回去。
他问我在哪?像是在求我。我骗他说等我赚到了钱,就回去找他,和他一起炒股,一起周游世界。原来他这么傻,这样低劣的谎言都信,原来我这样坏,这样无耻的谎言也会撒。
其实我挺喜欢大本迷宫的,简单来说吧!自由,你愿意住在这里也行,你愿意自己出去租房子住也行,你想来上班也行,你不想来上班了也不用请假。
帮人洗脚,雅儿姐拿走四十块的中药费,帮人按摩,精油每瓶她抽走二十块,再外加五十块的床位租金。虽然环境差点,但确实比在水港湾赚的多。在那里无论做什么,老板都会抽去百分之四十五。再加上各种衣服首饰的押金,基本就是有一半的钱是被人抢走了。
雅儿姐和我们说很多事,他说她的前辈们叫啊什么,她们这辈叫什么儿,我们这辈叫小什么…
其实雅儿姐挺好的,心不坏,和那些逼着别人去卖的老鸨子不同,她鼓励我们去尝试更赚钱更体面的工作。
可她有时候也说,干我们这行的,命都哭,咱们的祖师爷杜十娘,李师师,柳如是等等哪一个得了好…
我插嘴说,还有李清照呢?她就过来挠我胳肢窝,然后就东拉西扯的拉家常。
那天太阳刚落就有一个男的在门口摇晃,居然也人模狗样的戴了一副眼镜,我真是服了,这一段时间里,我有映像的,几乎一半来这种地方的人都呆着近视眼镜,甚至还来过一个戴老花镜的。
这人有点奇怪,东张西望的,像是第一次来,没想到居然是常客。
后来我听到他和雅儿姐和小奇姐的谈话后,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认识陈岩姐,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从他嘴里撬出陈岩姐的秘密。女人一旦产生了好奇心,无论任何事就都不能打断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