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危机

灭灯后不一会，远处隐隐绰绰漂来一叶不小的木船，没在黑夜之中，只能依稀辨认出一点模糊的轮廓，虽不知什么来头，但和着夜风散入鼻腔的一缕缕血腥味本能地让江澄二人感到来者不善。

江澄和蓝紃洢不动声色地卧下，绷紧了神经。江上的雾散了一些，清亮的月光撒下来，勉强让人能看清周围景象。那船只似乎有些许摇晃，轻微的击水声传来，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撞击声，然后——一声刀剑出鞘的“铮——”突兀地撕裂了死一般寂静的夜！

江澄攥紧了拳，咬咬牙，扶着船舷缓缓探出半个头——那木船上，竟团团围立了七八人有余！船头赫然有人被扼着咽喉悬提在半空中，还在扭曲地挣扎着，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声——寒光闪过，一颗头颅“咚”一声落入江中，船头那人一扬手，那具无头尸体也紧跟着溅起水花。

江澄心下一紧，暗道不好，月黑风高夜，却不想真撞上这杀人抛尸的事，此处地处荒凉，会不会发生点什么也着实说不清楚。不过所幸船夫要在下一个港口才来，只有他和蓝泫两个人倒也能勉强应对些突发意外。

江澄兀自紧张之时，船上的人开始轻声交谈，压低了声音，听得并不清楚，只能辨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字词：

“……发现……”

“……偏僻……安全……若是……灭口……”

船只随着水流一点点靠近，那些对话也逐渐清晰起来：

“当今天下，归顺温氏才是正道！不过一个小小宗门，竟也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到头来，还不是落个如此下场。”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寥寥数语，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发生了些什么，当下的局势突然紧张起来。

显然，若是被发现，免不了一场恶战，粗略一数，对方大概有十余人多，若是真的交手，胜算不大，甚至可以说是，

生死攸关！

江澄暗自思量着，额头泌出一层薄汗，紧攥的手指几乎嵌入掌心。

如今只能祈祷那些人不会发现他们，才能有活下去的可能性了。

岐山温氏，竟已张狂到了如此地步！

纵使江澄再有无数愤懑，那艘船只依然在缓缓地靠近——一寸，两寸，沉默而巨大的压迫感一点点加深，加深，直至席卷了整个身体，窒息感慢慢包裹过来，狠狠勒住疯狂跳动的心脏。

躲不掉了！江澄心中警铃大作，这样下去，十秒之内，这只木舟就会被发现——然后他和蓝泫都会死！

没有办法了。

江澄咬紧牙关，巨大的嗡鸣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现在他冲上去的话，蓝泫还有逃走的可能。

这么想着，几乎在他站起身的一瞬间，刚准备冲出去的身体又被狠狠地拽了回去！

“蓝泫？！”

江澄诧异地看着紧攥在自己衣摆上的手，压下声音，几分急切，

“现在我去吸引注意力，你趁机……”

话刚说一半，蓝紃洢的食指已经抵在他的唇上，带着一点淡淡的馨香。江澄紧蹙着眉头，抬眼却撞进蓝紃洢似水般平静的眸子里，温和淡然，没来由地抚平了江澄心头的焦躁。

雾，又起了。

蓝紃洢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他一眼，江澄却在片刻间领悟。几乎是同一瞬间，二人点舟而起，锋芒顿现，两道极快的剑光划过，船上两人应声而倒，周围人瞬间警觉起来，纷纷拔剑出鞘，团团靠紧：

“谁！”

此刻江澄二人借着夜色隐在船上的木箱之后，与那群人相距不过五步。可供藏身的空间极窄，二人几乎贴在一起，尽管江澄已经在极力避免与蓝紃洢的身体接触，但蓝紃洢发丝的清香还是随着呼吸一阵一阵传入鼻腔，江澄不由得喉结微动。

紧张的气氛僵持片刻，那些人逐渐开始分散寻找，两个人朝着这边走来——一步，两步，江澄二人屏住呼吸，在那人伸手挪开木箱的一霎那——江澄手中三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了出去，那人功夫也不差，立马抬剑作挡，二人都被震得连连后退两步。蓝紃洢抓住机会，屈膝向前挥砍，却也被一个飞身躲了过去。动静将其他人也引了过来，十几人层层包围，逐渐逼近，蓝紃洢与江澄对视一眼，没有犹豫便提剑迎了上去。

对方显然修为深厚，两人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甚至还被逐渐逼退。人数悬殊，实力稍逊，这本是完完全全的劣势，但江澄岀剑干脆有力，蓝紃洢身法柔软敏捷，二人配合之下，江澄来抗衡对方的压制的同时蓝紃洢又能在出其不意之处补上攻势，竟也是与对方打得难解难分。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两人身上都挂了彩，隐隐露出了些疲态，蓝紃洢尤其体力不支，身法越发迟钝，生生挨了好几次伤，江澄看在眼里，但自身却也已经难以招架。对手也看得出来二人的气衰，攻势越发凶猛。

又是一波交手，蓝紃洢勉力接下迎面砍来的一剑，无妄剑柄险些脱手，正欲稳住身形之时，膝盖却被人用剑背一个猛拍——突如其来的剧痛让蓝紃洢一个趔趄向前栽去，对方抓住机会，提剑便直直向她刺来——

躲不掉，

蓝紃洢只能眼看着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整个人笼罩在死亡的绝望与无力当中，不能动弹，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蓝泫！”

江澄一声大吼，让面前那人愣了愣神，就在这个瞬间，江澄一个闪身便挡在蓝紃洢面前，剑锋深深没入腹中，鲜血顺流而下，浸透了江澄的衣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的举动，江澄便拎起瘫坐在地的蓝紃洢狠劲向外扔去，蓝紃洢只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下一秒就重重摔在他们原本的木舟上，甚至还狠狠撞上了船沿才停了下来，痛得她连着咳了好几口鲜血。

“走！快点！”

木舟已经漂出好几米远，还能听见江澄的吼声，蓝紃洢缓过神抬眼向上看，便瞧见一个身影跳入江中，剩下几人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蓝紃洢只是用袖口抹去嘴角血迹，竭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指，翻琴入手，几声空灵的弦声响彻夜空，随即有婉转的乐音流泻而出，铺满了江面。琴音越来越紧促，紧促，在激昂处又戛然而止——江澄心中了然，立即催动灵力护住耳朵。片刻静默后，一道琴音裹挟着灵力迎面斩来！对方几人耳边爆出轰鸣，在江中捂住耳朵痛苦地扭转着。蓝紃洢缓缓收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污了琴弦。眼前模糊一片，倒下前只见到一抹暗紫色的身影踉跄地爬上木舟，颤颤巍巍地挪了两步，跪在身旁。

“我说你，湿漉漉地可不要……”

蓝紃洢气息奄奄，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呢喃着，话没说完，江澄便已倒了下来，死死压在她身上。

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