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花灯节偶遇之后,江澄便很少再见到过蓝紃洢了。若不是那群狐朋狗友会压着他让他坦白甩开他们之后干什么去了,他都有些怀疑那个晚上是不是他做的一个梦。
那时的蓝紃洢没有穿往日里的蓝氏校服,一身素色广袖襦裙,满头青丝用玉簪挽起一个发髻。他们并肩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上,漫无目的地聊着天,蓝紃洢有时会低着头轻轻地笑,手里提着的灯笼随着步子晃晃悠悠的,在她眼底铺满了柔柔的暖光。
回云深不知处的时候,她回过头叫了他一声:
“走了,江澄。”
魏无羡喜欢叫他江澄,蓝紃洢和他们待得久了也就跟着这么叫他,可只有这一次,他听见蓝紃洢喊“江澄”时,心跳好像漏了一拍。等他再抬眼看她,蓝紃洢已经走得远了,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一片光晕下月白色的身影。
往后便是日复一日的听学,修习,与以往任何一天都差不多,只是江澄偶尔会在收剑入鞘的时候,想到一双眼睛。
平淡的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转眼便到了江澄听学结束返回莲花坞之时。江澄磨磨蹭蹭地把早已收拾好的包裹清点了一遍又一遍,余光瞥到始终空无一人的岸边,颇有些撒气般的将包袱都狠狠丢进船舱,拍拍手便三两步跃上船头。等船慢悠悠地荡开了,江澄仍是频频回头——好一会,才有一抹月白色的身影缓缓拨开柳枝,朝着河岸走来。
江澄甚至没顾得上已经开始行驶的木舟,几乎没有多的思索,足尖一点便跃到岸上,踩上地面后却又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踱步到蓝紃洢面前,摆出鼻孔看人的架势来:
“终于把我想起来了?”
蓝紃洢也清楚江澄是个什么脾性,只当听不懂江澄话里的阴阳怪气,反倒笑着迎上去:
“怎么会,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江公子呀~”
江澄明显很受用,却仍旧冷哼一声偏过了脑袋。蓝紃洢也不睬他,自顾自垂下眉眼,做出一副忧愁模样:
“只是江公子回莲花坞之后,我的日子可就无聊得紧了。”
“那又如何?”
江澄可算别过头,挑起半边眉毛问道,
“难不成你还能跟我一起走?”
蓝紃洢闻言,猛地凑近到江澄面前,双眸闪着阴谋得逞的狡黠的光,笑意盈盈:
“本来我只是来送送你的,可是既然江澄你都这么诚恳地邀请我了,那我也不好拒绝了对吧?盛情难却,我就勉为其难陪陪你吧。”
一边说着,蓝紃洢足尖轻点便跳上船头,木舟随着轻荡几下。
“诶,我行李在树下面,帮我拿上来哦~”
蓝紃洢刚站定便回头招呼着,江澄方才被她的突然靠近弄得有些发懵,现在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捏紧拳头,一脚把树下的包袱踹向木舟,自己也骂骂咧咧地登上了船:
“好你个蓝泫!你就是来算计我的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
蓝紃洢堪堪避过迎面砸来的行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们俩什么交情!这能叫算计?这是默契!江澄你好狠的心直接把我东西踢过来,把我的行李砸坏了怎么办!”
江澄翻个白眼,环抱双臂在蓝紃洢对面坐下:
“你就这么走了?蓝老先生知道了肯定直接提剑来砍你。蓝泫,你再怎么都是个世家小姐,就这么跟着我去了莲花坞传出去到底不好,再怎么贪玩都得……”
嘴上这么说着,江澄还是在心中庆幸这艘船舱位也有空余,也省得他再给半路冒出来的蓝紃洢再找一艘来。
“好啦好啦。”
蓝紃洢最听不得江澄老妈子一样的教训,捂着耳朵就往船舱里躲,
“知道了知道了,这事情我已经跟曦臣哥哥说过了,他肯定会给我打掩护的啦。”
江澄看着蓝紃洢月白的身影隐进船舱,嘴上还是不停:
“就算这样……”
“来都来了,你真想提着我脑袋交给我叔父呀。”
蓝紃洢不耐烦了,从船舱里探出半个头,直直地盯着江澄,
“踏青?游历?随便什么啦,我在云深不知处里待的好生无聊,你就当我去体验一下云梦的特色邪祟啦。”
不等江澄有所回应,蓝紃洢又钻回了船舱,嘴里念念有词:
“哎呀不同你说这些了,早就过了休息的时辰了。这么久没见魏无羡了,那家伙估计现在过得舒坦得很呢。”
江澄本来还准备说些什么,却又突然停住,脸色一沉,干脆也坐在船舱外闭目养神。
入夜,一轮弯月远远地嵌在天上,迷蒙的月光散落进层层叠叠的雾里,看不见什么光亮,河水也黑得似墨,只有远处凉风刮过岸上的枯树发出的簌簌的声响。
一片寂静之中,江澄蓦地睁开眼睛,不动声色地握上三毒剑柄,稍稍侧目,蓝紃洢正吹灭船头的油灯,手中无妄的剑锋映射出泠泠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