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魏无羡那家伙把金家那位公子给打了??”
蓝紃洢和江澄并肩而立,有些无奈地看着魏无羡乘舟返回莲花坞自由的背影,
“要不是他拦着,金子轩剩下半张脸就是我打的。”
与他们两个交好这段时日了,蓝紃洢也大致清楚江家大小姐在他俩心中是什么地位,金子轩也是个眼高于顶的,敢在魏无羡两人面前这么诋毁江厌离,不被揍才让人觉得奇怪。
她与金子轩并不熟识,除了觉得他有些失礼歪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有点惋惜魏无羡被遣返后云深不知处便少了许多乐子可找。
这么想着,蓝紃洢不自觉叹出一口气来。江澄看见蓝紃洢这副落寞模样,心头顿时掠过一阵不快,不禁冷哼一声:
“怎么,还舍不得他了?”
“哈?”
蓝紃洢满脸写着“不敢苟同”,翻个白眼,
“山上兔子没人祸害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明明平时你自己看着他祸害兔子也没拦着,江澄看着蓝紃洢果断转身离去的背影,暗自思忖着。
没有魏无羡的日子确实平静了多,最明显的表现就是蓝启仁终于不用每天吹胡子瞪眼大骂罔顾人伦。带头搞事的走了,其他人自然也就安分了。但蓝泫也是个跳脱性子,对安分守己的课堂没有什么兴趣,没几天就不去与男修一同上课了,其他人与“蓝木兮”不太熟识,自然也就没有在意,倒是江澄总是会不经意间瞟到属于“蓝木兮”的空位,生出一丝没来由的烦躁。
至于蓝紃洢这边,倒是有几分回归常态的意味,最显著的变化便是与那侍女蓝缘君相处的时间大大增加了。
一段日子下来,蓝紃洢不得不承认,蓝缘君是少有的让她也觉得难对付的人。管你是婉言相拒也好故作愠色也好,她只会笑盈盈地应着,却半点没悔改的意思。真到了要紧的事,又比谁都乖顺,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世家之间都讲究礼节,蓝氏尤甚,蓝紃洢怎么也是蓝家教出来的,更做不出什么刁难的事,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蓝缘君的脾性,再不谈要将她遣走的事,甚至还能由着她日日给自己梳妆打扮,就连一向冷淡的蓝忘机都能说句“今日仪容甚佳。”
至于蓝曦臣,更是喜闻乐见,甚至还给了蓝缘君门禁玉牌方便她“补充物资“。蓝缘君于是便常在山脚镇子集市时下山去,每每回来总会给蓝紃洢带上一大包袱七零八碎的小玩意,首饰、零嘴、香膏甚至是小孩子玩的纸偶,只要是她觉得好的,通通都会给蓝紃洢买一份来,花的还都是自己的月钱。
蓝紃洢从未赶集过,也不曾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感兴趣,但看见蓝缘君兴高采烈地将那些小物件在桌面上一一排开,倒也随她去了。
不过是再从自己的月钱里匀些到她头上去,反正平日里的零碎支出都归蓝缘君管,给谁都一样。
其实蓝紃洢也不缺首饰,若是她想要,自然会有人将顶好的珠翠双手奉上,蓝缘君从集市里淘来的那些珠钗在里面连边角料也算不上。
可再好的珠宝,不也只是块石头吗。
蓝紃洢不知道第几次看着蓝缘君给自己簪上新买的步摇时,这么想着。
蓝缘君又一次赶集回来,小心翼翼朝着掌心托着的草编蝴蝶吹口气,那蝴蝶翅膀便扇动起来。蓝紃洢五六岁时便能运转灵气操纵花草了,此刻却也聚精会神地看着那只编法幼稚,甚至有些拙劣的蝴蝶呆呆挥舞着双翅。
“看来我来得不太巧。“
有叩门声响起,是蓝曦臣笑吟吟地立在门边。今个是停云宴的日子,蓝曦臣大抵是瞧着时辰来接蓝紃洢的。
“这就来。“
蓝紃洢站起身来,抚平衣摆上的褶皱便上前几步搭上蓝曦臣伸出的手。拉练是不会带上侍女的,所以蓝缘君把兄妹二人送出门外,行过礼便不再向前。
“你看起来和缘君相处得不错,是和好了吗?“
蓝曦臣脸上还是挂着那副和煦的笑,比平时更添温柔几分。蓝紃洢却莫名有些别扭,梗着脖子打马虎眼:
“还行吧。“
“那我刚刚瞧你笑得这么开心,应该是看错了。“
不等蓝紃洢再辩驳些什么,蓝曦臣又故作懊恼地开口:
“这种事情都能看错,哥哥也是糊涂了。“
见蓝紃洢脚下步伐愈发急促,隐隐将自己甩在身后,蓝曦臣才歇了打趣的心思,正了正神色:
“好了好了,下次不这样了,昨日新制的剑穗刚巧到了,依你先挑自己喜欢的。“
蓝紃洢这才轻哼一声慢下步子来,蓝曦臣连忙三步并两步走跟上去:
“接下来几天有什么安排吗?魏公子回云梦之后,见你和江公子同游的次数也少了。“
“这次的集市比往日里的多开一日,听说是有个出名的戏班子复出,也更热闹了。”
蓝紃洢顺着蓝曦臣的话答,蓝曦臣了然地点点头:
“所以缘君邀你同去了?倒是少见你答应和她一起下山。”
蓝紃洢听出蓝曦臣话里又带了揶揄的意味,几分娇嗔地剜他一眼:
“刚好闲来无事,去瞧瞧那戏班子而已。”
蓝曦臣自然也是温声应着,正巧到了宴会门口,抬手揉揉蓝紃洢脑袋便上前两步,微微侧身拉开木门示意蓝紃洢先走。
蓝紃洢正了正衣襟,嘴角笑意浅浅,迈进门槛便依次向校场内长辈行礼问好。所谓停云宴,实则就是蓝氏亲眷们每季于校场之内举办的茶会,期间会有小辈依次登台打擂或是献艺云云,一来算是小辈们对长辈们的例行致礼,二来长辈些也有机会看看各位小辈修炼有何长进。算算顺序,此次茶会的内容应该是让小辈们各奏一曲,看看音律之术修行如何。蓝紃洢到得不算太早,上座的席位已经坐满了七七八八。就座的修士大都有些年纪,无不端端正正地佩着卷云纹抹额,神情肃穆。
蓝紃洢倒也不急,款款上前挨个寒暄,受礼的长辈见了她,一丝不苟的神情也松动了些,颇为温和地叮嘱几句便作罢。蓝紃洢向来是格外受长辈们宠爱的,这与她生父青蘅君是当任家主没什么关联,毕竟蓝家人人都是公正不阿的性子,哪管你出身如何。其中主要是因为蓝紃洢这一辈的子弟实在衰薄,直系唯蓝曦臣兄妹三人,旁系人数也寥寥无几;而青蘅君在他那一代里也算是年轻人,蓝紃洢作为他的幺女,自然也成了这一辈里年龄最小的。
人上了年纪本就容易心疼年纪小的后辈,何况蓝紃洢又是这么水灵一个女娃,性子也乖巧,天资上乘还吃得了苦,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连最古板的蓝启仁待蓝紃洢也是网开一面又一面。
蓝紃洢这边方才准备落下座来,位居上座的一位老者又冲她招招手。蓝紃洢也就笑吟吟地迎过去,亲昵地靠在在老者坐席旁的软垫上:
“叔公,近日身体好些了吗?此处风大,紃洢方才叫人给您取了外袍来,应该是快到了。”
“老咯,都要紃洢来照顾叔公了。”
那老者鹤发须眉,捋捋胡子爽朗一笑,
“这些个小辈里,还是你们兄妹三个最让人省心。闭关这么久,忘机那小子也不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老家伙。那娃娃还是孤僻了些,不过有曦臣这个当哥哥的照看着,我们也放心。”
老人家难得有些精气神,话头上来便来了兴致。蓝紃洢也就含笑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和几句。
“今日你们三个应当会如往常一般合奏罢。能看看你们有什么长进,也不枉我来这一遭。“
其实让弟子们献艺是想指正他们琴艺纰漏之处,自然是应当一个一个演奏的,可无奈这兄妹三人实在优秀,他们这些老人要是耳拙些便听不出什么指正的空间,索性叫他们三人合奏,也让他们有机会感慨一下天佑我姑苏蓝氏。
“那叔公应当是来值了,我们今日选的曲子刚好是您喜欢的。“
蓝紃洢柔柔地应着,老者满意地低头饮茶,目光触及蓝紃洢的衣角,微微皱眉:
“衣服破了换新的就好。叔公知道你性情好,但这种小事也用不着委屈自己。“
蓝紃洢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打着补丁的袖口,这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停云宴需得统一着校服,蓝紃洢随意拿了一套,刚好是蓝缘君给她补过的。修炼之人磕磕碰碰是常事,衣服也难免有破损,一般破损的校服交给绣娘即可,若是不能修补得光洁如初,自然会有新的补上,总之是绝不会有这样突兀的补丁出现的。蓝缘君自来之后包揽了蓝紃洢大大小小的的细琐杂事,自然也包括缝补衣服,可她缝补只讲究一个结实,不曾想过还要注重美观,于是便留下了这些格格不入的补丁。
蓝紃洢手指轻轻抚过补丁边上绵密的针脚,想起蓝缘君就着油灯穿针的模样:
“没关系,我挺喜欢的。“
蓝紃洢的声音很轻,老者没太听清,侧头望了她一眼。蓝紃洢敬了杯茶,行过礼便起身:
“叔公,快开宴啦,紃洢得先告辞了。 “
“和叔公聊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三人在台下候场,蓝紃洢正调试着琴弦,蓝曦臣在她身边立定,
“曦臣哥哥,你又这样,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来打趣我。“
蓝紃洢有些不忿地抬头瞪他,一旁的蓝忘机刚试完音,闻言也轻飘飘却坚定地点点头表示附和。
“好吧好吧。“
蓝曦臣无奈地耸耸肩,指尖摩挲着微凉的裂冰,
“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和缘君出门?忘机说他可以接送你们。“
蓝紃洢蹙眉,没看见身侧蓝忘机略显期待的眼神:
“才不要!曦臣哥哥你总把我当上街都要牵着的小孩!“
“好好好。“
蓝曦臣连声应着,上前拍了拍蓝忘机的肩,压低了声音与他耳语,
“忘机,别失望了,我知道紃洢有段日子没去找你了,可女孩子们出门玩,不想带上哥哥也是可以理解的,是吧?话说回来,你既然想和紃洢多相处,那平时神色放温柔些,她也更愿意找你了呀。哪像现在,只能小心翼翼地打着接送她的名号,还没成功。“
“当真?“
蓝忘机抬头看着蓝曦臣,除了抿紧的唇线外神情如故,
“是这样吗。“
蓝忘机说着,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说是笑也有些不准确,毕竟那个幅度更容易让人联想到被丝线拉扯的木偶,在蓝忘机冷若冰霜的脸上显得有些惊悚。
“……“
蓝曦臣难得的沉默了一会,随即又更大力地拍拍蓝忘机的肩头,
“没问题,就是这样。一定要勤加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