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那边的喧嚣，有人在痛苦，有人在欢笑，有人在窥视，有人终于藏不住阴霾下的秘密。
星期四下晚自习，孟易墀一如既往地在校门口等尽欢，他戴着尽欢要求的口罩，虽然没多少用，但也至少让人觉得有很大疏离感。
拥挤的人群中，他看见尽欢同几个同学欢笑着道别，独自朝他的方向走来。
像是卸下喜悦的面具，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双手垂在身侧，快步走着。
孟易墀竟从她这般模样中看到了孤独，那些日子里没有显露的在人群往来中特别显著。
尽欢停住脚步，应该是遇到了熟人，嘴角勾起标准的灿烂的笑容，眼波盈着灯光，似是眼空中的明星。
孟易墀走到她面前，尽欢笑着向那人介绍，“钟爷爷，这是我表哥，表哥，这是钟爷爷”
孟易墀摘下口罩，同样挂着职业性笑容向钟子昂伸出右手，钟子昂先是一愣，右手在衣角摩挲几下，随后同他握手。
两只手相触，孟易墀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的深深的沟壑，是被岁月无情侵蚀的痕迹。
孟易墀习惯性的细细打量了钟子昂，从他宽阔的额头上看出了聪明，从他凝重的眼神和高高的眉宇中看出了勇敢，从微启而露出两排珍珠般雪白牙齿的厚嘴唇上看出了直爽，从脸上枯枝般的纹理上看出了艰辛。
钟子昂有些局促地看看尽欢，“诶，尽欢，公交车都要走完了，快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尽欢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抹了下鼻头，“那我们先走了，再见钟爷爷。”
钟子昂笑着扬扬手，苍老的脸庞因为做着大幅度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眉宇间却流露着和蔼与慈祥。
“快走了！”尽欢拍了一下孟易墀。
孟易墀低头问她，“他是谁？”
尽欢扫了他一眼说，“车都要走了，回去我给你说 ”说罢，直接往公交车跑去。
孟易墀在原地踌躇片刻，盯着地面，凭多年行事的直觉他总觉得刚刚那个人有些异样。
钟子昂回到学校宿舍，一楼的房内灯光阴暗，他从床底掏出一个大的黑色塑料袋，借着灯光依稀可见里面是些带有污渍的衣物。
从卫生间里找来一个铁盆，把黑色塑料袋扔在里面，浇上烈酒，划上一根火柴，火舌窜起来，他连连后退几步。
看着火焰燃得越来越烈，钟子昂隐隐觉得，这火却是将他焚烧，灵魂受着炼狱般的痛苦，但是从未后悔过，从来不后悔！
小阳台上，尽欢倚在玻璃门框旁，初夏的月光皎洁，在面前的槐树树冠上灵巧地舞动。
“和我谈谈那个人吧。”
尽欢缓缓吐出一口气，“你都知道四年前我母亲过世，那时钟爷爷帮殡仪馆修剪松柏枝，我跪在灵柩前，一动不动，不哭不闹，他们都以为我疯了。”
她吸了下鼻子，“那些大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他们肯定觉得一个小孩子，伤心过了就会忘了的啊。我就跪在那里，腿都麻了，之后我的感觉渐渐缺失，像是睡着了一样，我心里面像有两个小人在争吵，一个告诉我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却一直哭。
忽然，我感觉头顶有一只大手，很温暖，就像找到了庇护一样。钟爷爷他就蹲在我身旁，他慈蔼的对着我笑，就像是妈妈对我笑一样。他告诉我，不经历苦难就不能成长起来，他说人生的法典不过是和善与希望，他总是语重心长的在我耳边说了很多。
后来我慢慢走出阴影，本着他的信念成长。后来我发现他是我们学校初中部的园丁，很奇特，我们就这样成为了朋友。问他为什么他不结婚生子，他告诉我他的恋人迫于社会压力，放弃了他去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再后来他来了高中部最园丁，在我的心里他胜过身边的所有同学，他就像是我的亲爷爷一样。”
孟易墀低头，望见她的眼角微湿，手轻柔的抚摸她的发，“尽欢，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我也会陪着你的，相信我。”
“陪着我？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消失，你哪里来的底气说这句话。”
孟易墀向她逼近，尽欢瞳孔放大，他弯着腰，两人的鼻尖微微触在一起，气息交织。
唇瓣的距离不过还有几毫米，尽欢突然伸手用力推开他，他一个踉跄撞到了墙上，痛呼一声。
尽欢像只受惊的小鹿盯着他，她张了张嘴，没说话。视线落在槐树上，心跳慢慢恢复平静，眼底却铺满复杂的情愫。
孟易墀循着她的目光，槐树叶拨弄着月光，不知想到了什么，鼻子里轻轻哼了一下，嘴角浮起嘲讽的弧度。
“叮咚！”尽欢的手机响了，她拨弄几下，忽然扬起手机对孟易墀说:“喂，要不要看直播，学校有几个闲的慌的住校骚年闹着要去探险，这不，还开直播了。”她的笑容如往常一样，似乎刚刚的事并没有影响到她。
孟易墀并不想看到她这样，不想她一个人独自消化苦痛。
“好啊，是在学校录的？”
尽欢翻翻手机，狡黠的说:“对的，好像是在学校那好废弃艺术楼那里，我听说那里以前是坟地，还闹过鬼呐。”
仿佛两人对于这些都很感兴趣，把手机架在茶几上，尽欢还去拿了一包薯片，边吃边看。
直播中，几个学生拿着手电从正文楼的后门溜进了废弃艺术楼。
镜头跟随脚步向前，几只强力手电的亮度还行，说好的恐怖直播，现在里面除了几个学生在空楼里到处蹿，什么都没看到。
尽欢觉得有些无聊，就去拿了明天的作业在旁边做，孟易墀却是很认真的在看，或许是职业病吧，像这种废楼极有可能是凶案现场。
直播里几个大男人，走走停停的，一会儿扯东一会儿扯西，嘴里骂骂咧咧的。
其中一个不知道怎么就尖叫一声，几个人都凑到一团去看，那边的墙角蜷着一条蛇。尽欢翻了个白眼，不就是蛇吗，有什么怕的。
“你觉得有趣？
孟易墀耸耸肩，“还行吧。”
尽欢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点子，邪魅一笑，“也许我可以把它录下来，好好嘲弄一番他们.....”
孟易墀失笑，“你好坏。”
尽欢开了录屏。
几个人从废楼出来，来到其后边的小树林，月光从树梢漏下来，模糊的光斑随着树影诡谲地移动，低矮的灌木丛里有虫鸣。
踩在地上，干脆的树枝发出的声响，在幽静的环境尤为清晰。
镜头随着手电照明的方向，将整个林子的都拍摄下来。
其中有个胆子比较大的人提议到林子深处走去，那边有一个同样被废弃的厕所，有一个打了退堂鼓，被嘲笑后也一起向那边走去。
无聊的几人还讲起了鬼故事，尽欢也被提起兴致了，认真的看直播。
镜头来到废弃厕所那里，前段时间下过雨，破败的水泥墙上长着绿苔，厕所还是老式的模样，统一的一人一坑，手电长在屋顶与墙上，还有几句用黑墨水写的非主流情话。
几个学生憋笑，还努力制造恐怖气氛。
由于很久没有使用，年代比较久，里面应该没什么臭味，墙上有大条大条的裂痕。随着手电照明的方向，那边最后几个坑是塌了的，应该是下大雨导致的。
无聊的几个人现在是什么都录，墙，地板，包括坑。底下评论的人都吵着散伙了。
镜头向那坑内推进，录像的人叫他们过来照明，几个人有些不情愿的过来，顺着指向照去。
一张乌青的狰狞的人脸赫然充斥在镜头面前，那张脸瞪大眼睛，眼球快要脱落，大张着嘴，牙齿突兀的露出来，嘴唇已经腐烂并流着褐色液体，里面似乎还有蛆虫蠕动。
随后是一阵尖叫，手机跌落在坑边，放出大的声响，镜头将坑内的景象录了下来。
一具尸体，浮在坑里的浊水中，头发已经脱落，面部还算完好，脖颈严重腐烂，头仄歪着，再一用力就要离开残损的身躯。
几个人吓得摔在地上，又是一阵嘈杂，听声音应该是往外面跑了，直播结束，屏幕立即黑了。
尽欢此刻彻底懵了，她侧头看看孟易墀，见那人面无表情，又想起刚刚的画面，跑到厕所里干呕去了。
孟易墀回过神来，跑到厕所里蹲在尽欢旁边轻轻抚她的背，心想，她还是那样受不了这些画面。
“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尽欢迟钝地抬起头，“刚刚那是凶案现场吧......”
孟易墀递了一杯水给她，“放轻松，幻想那是一头被宰的猪。”
“真的吓到我了，我看过那么多惊悚片都没被吓到。”
“你们学校那几个学生玩大了。”
现在看过直播的人已经在群里炸开了锅，都吓得不轻，也有人质疑这是在炒作。有住校的学生发话说，学校已经来警察了。
尽欢想起自己录屏了，正要删除，却被孟易墀阻止，他又看了几遍结尾那部分，确切来说是看尸体。
他转头看尽欢，神情肃穆，认真地说：“这里不是案发现场，是抛尸现场。”
正在喝水的尽欢直接将水喷了出来，拿着纸擦，“你看的这么认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孟易墀表情认真，点点头。
写了三个小时，太慢了，作业都没做，实感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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