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将指尖的意念染上黑色,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分明。涌动着红色的鲜血,杯中盛满了幻影。
说不尽的行径留作碑文,葬于腐朽的深处,不见太阳,不知时间。
翌日天朗气清,纯洁光艳的朝阳然冉冉升起,那嫣红的霞光把波巅浪尖染成红宝石色。
孟易墀伫立在阳台上,昨晚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睡得很不安生。
的确,眼前这座城相比于X市多了一份恬静,但不管怎样,本质永远不会改变,如地底下的宝石,至始至终都是碳。
尽欢住在三楼,楼下的槐树刚好到阳台高,六月的日光毫不含蓄,打在葱郁的叶上,流光四溢。
槐,槐,孟易墀脑海里浮上一个名字来,平静的眼波里平添上一份狠厉,随即又转为释然。
他既然来到了这里,定不虚此行,他想要阻止那一切发生,只要那个人不出现,只要没有发生那些事,十三年后将不一样了,而他也不会遇上她了。
可是孟易墀终究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她塑造的屏障是从何时起的。心底渐渐变得复杂,无力,他说过了,更一辈子都不会再伤害她。
所以不管是十三年后还是现在,只要她不用在痛苦与阴晦了挣扎,他宁愿放弃所有。
现在一己之力能做到的,仅有陪在她的身边,让她免遭那些事情,让她平静的生活下去。
孟易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会突然离开,这也正是他所困惑的,或许是再显“永恒”之时。
毛茸茸的眼睫微微颤抖,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嘴唇微抿,神态绝不掩饰此刻的万千思绪。
“啊!”一声惊叫从屋内传来。
孟易墀稍一愣神,即刻转身进去,尽欢的门从里面反锁了,打不开,孟易墀在外边不停地敲门。
“魏尽欢!你怎么了?你开门!”
说罢未见开门,作势就要踢门。
这时门被打开,尽欢站在门口,光着脚,头发乱糟糟的,低着头。
孟易墀目光一颤,心头涌起痛意,上一次见到这么狼狈的她是十三年后,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抱着被子像上了发条一样,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魏尽欢突然蹲在地上,孟易墀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坐在地上将她圈在怀里。靠在他怀里的人一抽一抽的颤抖。
孟易墀用手撩开她的头发,大拇指轻柔地摩挲她的脸颊,目光在她的脸上游走,“尽欢,你怎么了?”
尽欢在他的怀里缩成一团,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沾了水汽,额角浸出汗珠。她的双唇发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为什么我那么无能,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是......”
孟易墀疼惜地用手指轻轻打理她的头发,在她的耳边低语,“尽欢,那只是一个梦,你还有我。”
尽欢的眼神一点点聚焦,抬头撞进他的目光,“你是谁?你又知道什么?!”
“我都知道,不管是你的过去还是未来,我都知道......”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觉得很好笑,呵。”尽欢扯起一抹自嘲的笑,声音颤抖的越厉害。
孟易墀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年后,怀里的人也不是魏尽欢,而是那个人,她倔强,不管面对什么,都不会轻易流下一滴泪。原来她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不管是魏尽欢还是那个人。
“尽欢......你看着我的眼睛。”
尽欢迟钝地同他对视,她的瞳色清亮,像一潭荡漾的深杳,晃着复杂的波光,望不见底,孟易墀呼吸一滞。
一手托住她的背,一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尽欢,那只是一个梦,一个梦。你现在放松的呼吸,等一下我数到十你就会觉得困,一,二,三......”
怀里的人眼神飘忽,数到十时,便闭上眼,沉沉地倒在他的怀里。
孟易墀也没聊想到自己可以成功将尽欢催眠,虽然这样做不怎么合适,但有一点可以印证,魏尽欢对他的戒备完全消除了。
人在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总是会抓住眼前可能的一切,像是漂浮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抓住腐臭的橼木一样,源于对生与幸福的渴求,而心底的芥蒂会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油然而生的珍视。
将尽欢放在床上后,孟易墀打开她的电脑,轻而易举地解开密码,坐在窗前做自己的事情。
一个男人站在窗前,百叶窗将耀眼的阳光割成平行的阴影,亮光所行之迹,空气中的埃尘无处可躲,而在晦暗后边,无迹可寻。
男人拉下百叶窗,屋子内暗沉下来,将他的神色隐住,像是有烦心事,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电话铃声响了,他便迅速接起,“怎么样了?找到了吗?”语气无不透露着惊慌失措,搁到椅子便坐下去。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变得有些暴躁,“早就说过了,不要把人弄到那边去。那是在那里找到我的东西,全都会玩儿完!”
说完一下子从转椅上站起来,“不行,我自己去。”十几秒后,又慢慢坐回去,“对的,我不能去,我不能扯上关系。”
说罢,颤抖着手挂了电话。
小树林里,一个穿着黑色橡胶雨衣的人,挂了电话,在原地踌躇一会儿,拿起铲子向那边的灌木丛走去。
昨日的雨水冲刷了污秽,但是在阳光的曝晒后无法消失的将会再一次显露。
阳光底下充斥着形形色色,终于会有人睁开迷蒙的眼,看清不容小觑的对手。
尽欢再醒归来已是快十二点了,她明明记得自己被一个恶梦惊醒了,现在连梦是什么,醒来之后怎么样了都忘了,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尽欢在客厅里转悠了一会儿,等彻底清醒了。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尽欢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多了一号人啊。
此刻,尽欢的心里是复杂的,“怎么就真的有穿越这一门子事?难道真的有‘虫洞'这东西,太不真实了,太不可思议了。等等,这也太有趣了。”
孟易墀做了两碗面条,放在餐桌上,转身见尽欢坐在沙发上走神,“喂,去洗漱下,该吃饭了,你说你醒的倒是时候。”
尽欢木讷的点点头,走到他面前忽然抓住他的手臂,“你说你都穿越过来了,你教教我,我也玩玩儿。”
孟易墀有些无奈,“我都说过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快去洗漱。”
说罢,将她推到洗手间去。
尽欢耸耸肩,“打趣。”
孟易墀低头看了看手表,若有所思。
“你没下毒吧?”
孟易墀不看她,自顾自的剥水煮蛋。
“呃,你很喜欢吃醋吗?”
“什么?”孟易墀摇摇头,然后把鸡蛋放到尽欢的盘子里,想了想又说,“不喜欢。”
“你尝尝自己的手艺吧。”尽欢认真的说。
孟易墀看了她一眼,低头用筷子弄面条,他坐的很端正,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皮肤是偏白的肤色,他的睫毛很长,高挺的鼻梁......
不过对面的尽欢的关注点还不在这里。
孟易墀优雅地将面条送进口中,两颊轻轻动了两下,目光一滞,然后整个人都定住了。
尽欢笑着看他,“怎么样?”
出于多年来的教养,他嘴角抽搐几下,喉头滚动,努力咽了下去。
“笑什么?不就是酸了一点嘛。”
尽欢捋了捋头发,“你是没怎么做过饭吧?”
孟易墀有些窘,抽纸巾擦擦嘴角,心想,十三年后自己还不是时常给她熬粥煮面的,怎么这次就失误了。难道?想到这儿,他心头一痛,就像是撞到了刚结痂的疤,痛感迅速窜上来。
尽欢见他神色黯淡下去,以为他是生气了,“哎呀,谁都有不会的,将将就就还是能吃的。”低头又吃了一大口。
孟易墀忽然站起来,把两碗面都端走,尽欢鼓着腮帮子,疑惑的看他。
“你过来,一起重新弄。”
尽欢费劲地咽下去,笑着符合他。
两分钟后,厨房里。
“不不不,放猪油就行了。那个不是橄榄油,那是菜油。”
“呃,轻点儿,好好好,可以了就这么多就够了。”
下午两点公交车上,尽欢非常无奈的看着旁边的人,“叫你不要来,你去干什么?”
孟易墀侧头看她,“我就不能出去逛逛?”
“你好歹带个口罩,你看那群痴妹,我怕招恨。”尽欢压低声音,又从包里翻出口罩扔给他。
“你怕她们把我拐了?”孟易墀狡黠地笑着说。
尽欢怒瞪他。
孟易墀淡淡瞥了眼对面的女生,神态自若的带上口罩。
往后几日,不管上学还是下晚自习,孟易墀都会跟她一起,真的是毁害。
埋怨是没用的,久而久之尽欢就习惯了,其实尽欢打心底清楚有个人能陪着自己,听听自己的牢骚话,也是不错的事情。
尽欢总觉得一切来的太不真切了,若即若离,万一他不在了呐?万一他像槐生一样不理自己了呐?
其实这世上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以为前面是墙壁,以为前面是皈依,结果终究是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