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安安并不懂跪拜的意思，只是小姨让她做了她就照着做。担心伤到膝盖梦梦还脱下外套铺上，安安就在诡异的顺从中完成祭奠仪式，她怔怔看着升起的黑烟，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哭泣。她只觉得肚子饿，扯扯小姨的裙角讨要吃的。梦梦抹去泪花深呼吸，慷慨给她许多甜饼干，安安一时吃不完，嘴上叼着一个手上拿一个，剩下的装进小口袋里以后吃，她举手喂给小姨吃，小姨没有拒绝但只咬了一小口，还没有安安一口吃得多。

“小姨，不哭了。”安安学着之前她们哄自己的做法偎在梦梦身边拥抱轻轻拍背。

“好，小姨不哭了，我们安安最棒，最聪明，最勇敢。”梦梦蹭她的脸，只是声音发颤泪水还在流。转身离开时梦梦快步行走，害怕自己再停留一秒就会反悔，溃不成军。月在约定地点接住梦梦，“你做得很好，勇敢，善良，坚强，可以休息一会了。”梦梦抹抹眼泪，用还没恢复正常的声音说“不了，我还要抓紧完成任务。”月看着梦梦薄弱瘦削的背影，觉得她是那么孤直那么决然，美在于悲伤，残缺，后悔。梦梦是恢弘壮丽的光辉，即便内心痛苦也不放弃温暖帮助她人，这就是月所追随她的正确理解。

红莲在不远处看见月眼里的狂热不禁打个寒颤，过于浓烈沉重的爱恋只有当事人感受不到吗?她很危险。红莲相信自己的直觉与月保持距离，月表示我只喜欢梦对你不感兴趣，红莲恼怒道：“谁想要你阴森恐怖的喜欢啊。梦梦她怎么，难道感受不到吗?你的视线像变态一样恶心坏了。”“她习惯了。”红莲后退一步尊重祝福，我的同僚都是些什么怪家伙。

林落雪终究要完成她的使命，当年烈火中烧焦的土地无助的痛苦一点一滴仇恨渗如骨髓跑进血液，非是那场意外的话，她应该可以家庭和和美美度过一生，但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死去的人也没法苏醒。但她不甘这样了结，难道失去的就这么算了吗，唯唯诺诺缩在安全的圈里苟活，少女不愿。她继承父亲的遗志研究时间空间的奥秘，以惊人的天赋和超人的毅力取得巨大成就。要复仇，要复仇。她为此牺牲很多，玩耍的乐趣，放松的时间，朋友的关怀。她不在乎，我的人生早就被毫无理由牺牲掉了，幸福早就被他们夺走。我会揪出来那群人是谁，好好感谢当初他们接受我们的款待。

林落雪的复仇计划里少不了人脉，于是平常她常把笑容挂在嘴边给人留下良好的印象，只是这般言谈举止背后的是毁坏的躯体。她一举一动让目标对象感到舒适，在必要时也会毫不犹豫杀死。她若不完成复仇，灵魂便永不安宁。这是自我套上的镣铐。

鹿语之前送来的土色石头加工后真面目晶莹剔透，林落雪花了三年时间将其打造成时间宝器，能够查看此地过去发生的音像走访期间她的研究成果起到很大帮助，可以看到某地过去曾发生的影像。凭借此物她找到仇家，这期间她有过挣扎，看到妇孺会想自己所作所为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但要如何减轻林家破人亡十几年的伤痛呢。

林落雪狠心下手，处理不干净会后患无穷。谁知道幸存小孩长大以后会不会找上来复仇。她绿色的美丽的眼看向在灾难中幸存的孩子毫无感情，手起刀落。她觉得对方颤抖无依收缩瞳孔的样子很碍眼，蛇捕猎时觉得这样的猎物也不成什么气候。可林落雪是从弱小的鼠类长成的残酷的毒蛇，她毫不留情，仇恨会带给弱小的老鼠许多成长的可能。罪孽，罪孽，杀完之后没感觉轻松解脱。林落雪看着自己制造的惨况，第一次想崩溃大哭，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完成复仇也觉得痛苦，家在哪里呢?

亭亭玉立的少女长成大人，仅穿了白色吊带长裙站在战壕中第一次坦然露出身上的伤疤，胳膊上纵横交错的沟壑、因为爆炸导致的满流淌的血液。她又能回到小时，说上一句：“妈妈，你看，我有在好好成为幸福的人。”溺水般的窒息感上涌，从在风中站立的状态过渡到痛苦蹲下蜷缩，现在我是有用的人，谁又能带我走呢？

她甚至能借由田甜所造的工具窥探两份未来，而工匠田甜是否知道自己工作的危险性呢，这就不得为知。

田甜拉过梦梦的手悠闲在城头吹风。田甜早察觉到队伍里持续蔓延的不安焦炉，她将手放在梦梦手上，发丝扑打面颊，田甜如常将侧边乱飞的头发别在耳后。

“最近鹿语实在是太忙了，感觉她心情烦躁好多，我都害怕和她说话了，唉……”梦梦哀愁叹气，田甜想想，说：“你别看鹿语忙里忙外的样子，但其实她已经尽力让我们更好了，她没强迫我们办各种各样的任务——当然我们是必须要给她分担责任的。鹿语那家伙什么事都自己抗着。”“所以我想让她别那么累，可结果不尽人意。”“在这种时候她要是不忙得吞吞转心里会更不安的，你也知道她爱逞强的扭性子。你非要鹿语休息休息，她会以为是你瞧不起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中间有哪两个人吵架第三个人就会在之中斡旋，也没有什么太要紧的事不超过一个星期就和好了。嗯，我都知道的。”“心里还是不好受对吗?”梦梦疲倦点头，感觉有些年头没有这么累过了，身心俱疲。“要不和师父通讯一下吧，他是我们信任的成年人，也许会有好的解决方法呢。”

“梦梦啊，这不是理解不理解的问题，只是你们长大了，立场不同身份不同。友情当然还是存在的，只是在这中间尴尬的位置。”每个人都迷乱而痛苦。梦梦深深低头第一次想要喝酒忘忧。“信赖也是有的，我突然想起来，也许是你们都过分担忧对方了呢？”

“好像是的，鹿语不知道帮我们推掉多少危险的任务或者直接替我们代劳，而我们也担心她的安危她的身心，坚持要履行更多责任。但是没办法啊，我们都不能放任对方受苦受累，可现实好残酷。”

“梦梦，你是听话的乖孩子，敏感强烈的情感有时会使你感到无措，那么你要放弃感知伙伴们的不适吗？”

“不会的！我想给困境中的她们帮助，如果连那都感知不到的话就太可悲了。”

“那么你现在这些由于感性而生出的藤蔓是你必须要承受的，重感情不是什么坏事，师父作为过来人的唯一一条建议就是保护心爱的人，珍视重要的人。不要让自己后悔。”

“嗯，我会的。最近还感觉严重不平衡，一边觉得，我要承担应有的责任保卫家园无私奉献，另一边却零零散散让我自私好了，别去担太多责任，到底要怎么办呢，我感觉我在哪边都做不好。我想，要是人们不长大该有多好啊，但那不可能。对于责任，我想它的范围有些太大了，我不知道自己承担多少合适。”

“你啊，别想太多，世间万物再怎么扯只要愿意想总会有联系的，别人给你学院给你世界给你的任务很多，神仙也不能把它们做完，选取你认为珍贵的。”

“谢谢师父，我感觉好多了，那以后我还能和你聊天吗？不管是有困难还是闲适的时间，我想和你多说些话，会不会太过叨扰。”

“啊，”那边传来一声惊讶：“所以说那么这么些年不和我联系只是因为不想打扰到我吗！”“我想应该是的。”

“我在家里无聊得快发霉了。”“多去晒晒太阳拾掇拾掇洗去灰尘。”梦梦感觉隔在远乡的灵快要哭出来了。

“好啦师父，是我们不对，回头我让大家多和你说说日常，体会一下留宿在家盼着游子来信的生活。”灵哭得似乎更惨烈了。梦梦笑出来，她自然拾起打趣的能力和轻松愉快。“老师拜拜，我们都很想念您。”等毕业以后回去看看老师他吧。田甜这么想，又愣神：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呢？

梦梦将身体使劲往围栏外伸，大概把自己当成了飞翔的白鸟。田甜隔着衣服按上发痛的肩，伤口还没长好，之前在第二学院留下的伤也没消失，大大小小落在皮肤上。她伸出手指勾吹到脸上遮挡视线的头发，遥望远处的森林高山，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