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失宁

　　京城的午后还笼罩在深秋的寂寥中，一行白鸽悄然飞过。

　　“小姐还在睡吗？”沈泠儿房前，一侍女悄悄问道。

　　“容先生给送回来的，你没看到，小姐眼睛都肿了，梦中都一直哭一直闹，少爷和夫人给劝了好久才安静一点。”另一侍女朝门边望了一眼，也悄悄答道。

　　半晌，帘子轻轻掀开，沈家长子沈致宁只着一身常服，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侍女见他一双桃花眼早已因倦意而微微眯起，也不敢多看，只是微微俯身退了一步。沈致宁看了侍女一眼：“进去服侍小姐梳洗。”

　　他踱步至外厅，叶七伏见是他，点了点头：“少爷。”

　　沈致宁笑了笑：“叶叔。我等会要去苏州一趟。”

　　“什么？”叶七伏颇为意外，“可是方才宫里才下旨说请各府的命妇少爷进宫参加宫宴，据说皇后娘娘今天就要提…”他放低了声音，“少爷上次求亲的事。”

　　沈致宁一愣：“为何如此突然？”

　　“不管如何，少爷还是快去吧。”

　　待他赶到宫中，御花园里已摆开了一丛一丛的菊花，有金芍药、满庭香，皆是当季的珍品，各式各色不胜枚举。皇后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翩翩然走了出来，笑问了几句沈府的近况，又道：“本宫此次是想着许多小姐夫人都许久未见了，所以才想摆桌宴席叙叙旧情。谁知皇子们也正无事呢，所以本宫今日举办合宫家宴，也是想大家彼此一心的意思。”沈致宁见皇后只是笑盈盈的神色，也不好再问，只得按座次入席罢了。

　　夜宴开始时已是黄昏了，因不是正宴，宾客们倒也不拘束，满座欢歌笑语，歌舞升平。

　　酒至酣处，杯盘将尽，宾客们也都四下聚在一起谈笑着。皇后环视一周，突然唤道：“孙姑娘可在吗？”

　　“臣女在。”应声而出的是一位高挑大方的女子，她着一身天水碧京绸单衣，上用紫丝掺银线疏疏绣了几朵零落的梅花。这样素雅而又不失端庄的装扮使她在一群只知穿红着绿的世家女子中尤为突出。她温默一笑，对皇后行了个常礼，沉稳的声音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弱，反而更具大家风范。

　　“皇后万安。”礼毕，她起身，似乎是知道皇后的意图，她也不问，只是含着笑盈盈看着皇后。

　　皇后也只是微笑，待侍女将孙璃引到她身旁，方道：“本宫现下有一件事情想问问孙姑娘的想法。翰林院侍讲学士沈致宁的求亲，你意下如何啊？”

　　沈致宁在不远处独身坐着。他分明是听到了的，可也只是眸色一闪，随即神色自若地笑了笑。

　　只听得孙璃沉声道：“臣女诚然与沈公子一向亲厚，可从未有过此心，恕臣女不解风情了。”她似是无意地朝沈致宁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臣女曾经与娘娘约定过的事，不会改变。”

　　皇后笑得淡然：“如此，本宫就放心了。”

　　“什么？巴巴地把哥哥喊过去，只是为了间接告诉哥哥拒婚的事？！”沈泠儿在听得沈致宁的话后，手中书卷一摔，难以置信地问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皇后也太奇怪了点吧！”

　　“谁知道呢。”沈致宁嘴角扯了扯算是微笑，“现下我也无意理会这些蹊跷。你且在府里好好呆着什么事也不要想，我会处理。”

　　“可是…”

　　“不要可是了。父亲已经对你下了禁足之令，我明日会去苏州一趟。如果有风谈关于这件事的，你就当没听过。”

　　待沈泠儿回房后，沈致宁走向偏厅，他只是点燃了烛火，黯然坐着。

　　今日之事并非没有蹊跷之处。诚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是拒绝也不该是女子在这种场合来说。更何况陈纾还生死未卜，妹妹又总闹着要回苏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是让人不敢不多想。

　　叶七伏就在此时悄悄进来了：“少爷还不就寝吗？”

　　沈致宁揉了揉额：“叶叔你不用管我，泠儿睡了？”

　　“是。”叶七伏只是低头，面无表情道，“容府方才送来口信，容公子已经前往苏州去查看，请少爷暂且在府中看好小姐，不宜再远行了。”

　　沈致宁挑了挑眉，随即一笑：“那也罢了，事情恐怕没有我想得那么复杂。”他看叶七伏一脸复杂神色，只是稍稍扬起嘴角：“叶叔且宽心，我并没有因为今日的事而伤心。只是最近诸事不顺，有些烦躁罢了。”

　　叶七伏只是付之一哂：“无论如何，老夫还是提醒少爷一句，感情用事并不好，可是过于理性，更加可怕。”

　　沈之宁眸色闪了闪，最终还是默默颔首，再不多言。

　　别的不提，那所谓的约定之事，还是令人颇为在意啊。

　　他随手熄了烛火，负手出了偏厅。只余烛盏残余的火星，还在黑夜里闪着淡淡猩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