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延祸

　　“哎呦……”陈纾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王府的床上，正想起身，可奈何肩上一阵刺痛，不由得吃痛一声。

　　旁边路天放下手中书卷：“醒了？这可两三天了，都傍晚了。”

　　“嗯。”陈纾抚额，“还是疼。”

　　“哟你这是在撒娇吗？…噢好好好我闭嘴，”路天在看见陈纾一记凌厉的眼刀后，识相地转过头，“喏，邓大人，常驻本王府中的名医，从老头那要来的，刚刚给你把了脉。大人且说吧。”

　　“陈公子受的是毒。”邓沛源颔首道，“一种针类暗器，上有剧毒。然而此物是用于远程，据王爷的描述，恐怕那位柳小姐并不是出手之人，而是另有其人。”

　　“这个且不管。”路天眼皮一抬，“只说怎么解？”

　　“这个…”邓沛源为难道，“在下也只是听说过，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暗器，还需要查阅一些典籍……但是听闻沈姑娘是最擅毒理的，不如请她来共同斟酌？”

　　“还用请？”陈纾皱眉，“她不是在……咦？沈泠儿呢？”

　　“不知道啊。”路天无辜地笑。

　　“你…”陈纾一惊，刚想起身，路天按住他：“行了别冲动，那丫头不知道被谁送回京城去了，叶叔早就赶回去了。她那只是最普通的麻醉，早就苏醒了，倒是你啊…恐怕难办咯…”

　　而在此时的京城，沈泠儿百无聊赖地靠在外厅窗边，终于还是又忍不住问侍女：“我只是到街上逛逛都不可以吗…”

　　“不好意思小姐，沈老爷吩咐过的，除了本家熟识的几位小姐少爷府中，您哪儿也不能去。”侍女为难道。

　　“为什么啊，这是京城啊…”

　　“报——”突然，一位使者大步走了进来，向沈泠儿叩首行礼后，递上一包物事道：“小姐，路王爷托在下给小姐的，望小姐亲启。告退。”

　　沈泠儿接过一看，手中茶杯剧烈一晃，随即摔碎在地上。

　　“陈纾中毒，性命堪忧。现已暂时稳住气脉，本人尚不知晓。望寻名医，另附诊方。路天手书。”

　　她顾不得其他，随手用一把玉梳挽起头发，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小姐！您不能出去！”

　　“告诉父亲，我在容师父府里！”

　　待沈泠儿赶到容府，已入夜了。

　　窗外细雨霖霖，一丝丝风渗进窗缝，扬起负手立于窗前的男子的衣角。浅灰色的素锦长袍在清冷天光中隐隐透出竹枝的银色纹路。

　　一道惨白色的闪电撕裂沉郁的天空。男子寒星般的眸子阴晴不定。他只是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俊眉微拢，任雨丝划在棱角分明的脸庞上。

　　他望着窗外，窗外红色的鸢尾花在雨中妖冶地开放。他转过身，狠狠将手中的诊方摔在案上，牢牢盯着心神不宁的沈泠儿，语气是不同往日的冰冷：“你和陈纾，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并…并没有啊…”沈泠儿惊得手中绢子都抓不稳了，她跌坐在榻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容𤤾捡起诊方，然后一张一张撕成碎片。

　　“没必要了。”容𤤾随手将手中纸片抛出窗外，面无表情地转身背对着沈泠儿，“他不会活下去的。”

　　“为…为什么！”沈泠儿在听到容𤤾的话后，一双眼睛就失去了神采，只是睁着空洞的瞳孔，不断流下泪来。手中绢子被泪水浸得湿透，鬓发散乱双眼怔忪她也不管，只是怔怔地，不断重复着问，“为什么…”

　　容𤤾气极反笑：“穿云针知道吗？暗器中的剧毒之祖，相传是沉海银铸，上有流云纹路，有秘籍《穿云诀》，手法精妙者即使一里之外亦可取人魂魄。”他咳一声，似是疲倦极了，“那个太医还是有点见识的，竟能够识得这针的效力。此物表面上只是使脉象虚弱，像是只需要静养的样子，但是如果仔细检查便会发现心气正逐渐衰弱。并且如果用寻常解毒的药材，还会引出心志衰微个神智不清。救是能救，不过古籍里写的那些药材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并且，那些人动用如此的高手，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连我都不敢想像。”

　　“所，所以你是说…”

　　“没错。”容𤤾叹一口气，“陈纾，必死无疑。”

　　沈泠儿埋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在角落隐隐约约地发出一丝呜咽的：“就不能试试吗，试着去找一下啊，凭什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不可能的啊…”

　　容𤤾扶额：“我又不是说不干了，反正也是死，给他拖几年也是可以做到的，……唉你别哭啊又不是我死了…”

　　“就不能让他不死吗，我就是不想他死啊，为什么…”沈泠儿只是微微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姐姐她要骗我…你们到底，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容𤤾摇摇头，欲言又止，只是去找了一块毯子给哭得声音沙哑的沈泠儿盖上，然后再一次踱步至窗前，看天光淡漠地给世界晕出一片深色的阴影。无人知晓它是从何时而起的，也无人知晓它何时才会消失。

　　他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倦意默默俯在窗前，看天色逐渐亮了，心里想着：这雨何时才能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