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映实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掏出一看显示是廖书雅的来电。接了之后,廖书雅在手机那头说要乔映实陪他去他外婆生前住过的老房子里看看,今天是星期天,乔映实也就痛快地答应了。他们先约在诊所旁边的花园里见面,在花园汇合后乔映实看到廖书雅身后还站着一位老者,说道:“这位是?”廖书雅紧紧的攥住稚林的手,说道:“奥,这是我舅舅,他叫稚林。”
稚林在花圃暂时休息,廖书雅把乔映实拽到了一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稚林的情况,乔映实知道廖书雅有个疯舅舅后并没有什么太激动得措词。廖书雅把私家车停在了花园的后门口,等他们三人上车后廖书雅才发现稚林的兜里塞满了花瓣,弄的车里是香气扑鼻。乔映实闻着花香惬意地搂住了廖书雅,坐在后排的稚林看到廖书雅被乔映实紧紧地搂着,他就向前探了探身子说道:“小心,美女是毒蛇!”稚林的话让乔映实感到很好奇,乔映实说道:“什么意思,”廖书雅说道:“夸你是美女不行吗!”乔映实两手摸着头发说道:“我是美女,但我不是毒蛇。”廖书雅猛地踩了急刹车,一阵晃动过后他对乔映实说道:“是吗,但愿你不会抛弃我。”乔映实把头发往后一甩说道:“少来,快开车!”稚林一直在盯着前排的这两个年轻人,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严肃的大家长。和稚林接触也有一段时间了,廖书雅有时甚至认为稚林是在装疯。车停在了老宅子的附近,他们三人来到大门前时都沉默了良久,门前石板的凹槽里还存着雨水,伸出墙外的夹竹桃上也聚集着三三两两的露珠。看到脚下蹿过的大壁虎,廖书雅头皮一麻,以往廖书雅看到壁虎那绝对是要尖叫的,可今天他却镇定了许多。独立的小院里偶有杂草,墙跟处还躺着几捆竹杆,夹竹桃在这个小院里唱主角,大堆的绿反而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脚下的鹅卵石在此刻变成了拌脚石,乔映实踉踉跄跄地险些摔跟头,她扯下了几片夹竹桃叶子朝廖书雅扔去,廖书雅在此刻没心思和她打趣,他一直在看着稚林的表情,令廖书雅失望的是稚林没有任何表情,不过廖书雅认为没有表情也是一种表情。进屋后廖书雅让稚林自由活动,稚林和木头似的杵在客厅里,乔映实吹了吹椅子上的灰尘,就坐后,她挤着眼睛说道:“廖——书——雅,你舅舅怎么站那不动了。”廖书雅俯着身子说道:“别——管——他,咱们自由活动。”乔映实无聊地摆了摆头,她心想道:“自由个大头鬼。”地板是木制的,时间久远了踩上去也就嘎嘎做响,廖书雅径直上了二楼,楼梯上暗沉沉的,外婆的遗像还歪斜地挂在一边,他上前想去扶正,细一瞧却发现另一颗钉子已经没有了,而且那个地方还凹进去了一块 。廖书雅怕里边早已成了壁虎窝也就没敢上前去动它,他站到了那个洞的最左边,像绣花一样把遗像悄悄的摘了下来。相框上布满了灰尘,忽然从相框的背面掉出了四个信封,它们随着灰尘飘落在了廖书雅的脚面上,廖书雅拾起信封去了二楼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里边只剩书柜了,他把遗像安放在了书柜上,大把的樟脑丸像棋子一样散落在地上。在角落里有一把盖有白布的矮脚椅,掀开白布后廖书雅释然地坐了下去。廖书雅手里得这四信都是舅舅写给外婆的,焦黄的信件里夹着一些尘土,他抖开了第一封信,信上写道:“***万岁、无产阶级*****万岁。妈妈我来云南也快半年多了,各方面表现都很好,孟排长也非常关注我。在农场有一个女孩很喜欢我,她叫宋知是个重庆人,不过我只把她当做妹妹看待,我们这里还有一个绰号叫小西施的女孩,她也是咱们上海人,她的真名叫黎然,我最看好她!她好像也有意要和我交朋友,我很激动。妈妈你和爸爸在单位里要少说话,多学***语录,另外书房里的那些书别都烧掉,其中有一本《烈火金刚》记的给我留下来。”儿子稚林
此致、敬礼 一九六八年九月十二日
廖书雅往后靠了靠,他又拆开了第二封信,信上写道:“妈妈,孟排长人太色了,他经常欺负女知青。最近我发现小西施和孟排长走的很近。小西施是我的人,我也警告过她,可她什么也不听,甚至还和我吵。孟排长多此在学习会上批评我,他说我是蛮干主义、目中无人,我感觉他这是在针对我。现在农场的情况太坏了,我也是没办法。另外爸爸的骨灰就先让姐姐偷偷带到河南老家吧,她在大姨那里插队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你也不要太难过,我过年就回去陪你。 此致 敬礼
儿子稚林 一九七四年六月五日
接连看了两封信,廖书雅有些头晕,他皱着眉头想道:“真不该看这些信,可是…………。”几只麻雀唧唧喳喳地在窗外打闹着,搅得廖书雅是心神不安,他欠了欠身子,轻咳了两下,慢慢地打开了第三封信,信中写道:“妈妈、姐姐,你们在家还好吗?我的左耳朵被毒虫咬了,听东西很费力,我怀疑有人故意在我肩上放了毒虫。小西施也不理我了,她现在和孟复山打得火热,我很痛苦。听说小西施的父亲摘帽了,我估计她也该走了。”
此致 敬礼 儿子稚林
一九七八年三月十四日
看完第三封信,廖书雅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第四封信,信中写道:“妈妈、姐姐,我最近头好痛,还总是出现幻觉。孟复山骂我是神精病,我和他打了起来,他现在在县疗养中心兼职做保卫科长,牛气得很,不过我不怕他。小西施已经走了半年多,她走时也没和我打招呼。我给她写过几封信,可都被退了回来,邮递员说地址是假的。我感觉好累,不过我要继续在农场待下去,我要和孟复山这个混蛋斗争下去。
儿子稚林 此致 敬礼
一九七九年四月十日
读完之后廖书雅又把这些信放到了遗像后面,他冲外婆的遗像鞠了一个躬,老太太在八十年代初就瘫痪卧床,一直到九十年代才去世,想到这里廖书雅的鼻子就酸了起来。“啊————!”楼下突然传来了乔映实的尖叫,把廖书雅吓了一跳,他飞快地冲下了二楼,廖书雅心想肯定是稚林出事了。到一楼后,廖书雅看到稚林还愣在原地,而乔映实则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抠着指甲,廖书雅趴着桌子问道:“怎——怎么了!”乔映实嘟着嘴说道:“你在二楼呆这么长时间干嘛呢?难不成二楼有美女?”听到“美女”二字,稚林说道:“是、毒、蛇、而、已。”廖书雅朝稚林望了一眼,随后他又把目光落在了乔映实身上,廖书雅把桌子一推,说道:“没事,既然没事那你乱叫什么!”乔映实一边在桌子上画着圈一边说道:“怎么没事、谁说没事!刚才有一只壁虎在我脚下,吓死我了,”廖书雅的身子猛地一挺,他说道:“什么!它没咬到你吧,”乔映实拍了拍衣服说道:“壁虎已经被我踩死了,”说完乔映实把脚一挪,一只被踩扁得大壁虎即刻映入了廖书雅的眼帘,廖书雅看得有些想吐,当然他也佩服乔映实的胆量。
稚林机械地向二楼走去,廖书雅和乔映实也尾随其后。在书房里稚林认真地注视着母亲的遗像,看了一会儿,他又去其他房间里逛了逛,其他房间都是空无一物。不知不觉已近中午,廖书雅想在附近的饭馆里吃点东西,乔映实也吵着说饿了。该看得也都看遍了,在二楼的楼梯口廖书雅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怕是壁虎,也就没敢睁开眼睛瞧,可他心想壁虎也没这么大呀!难不成是只壁虎精。”廖书雅死死地踩着脚下的壁虎精,他怕这个鬼东西朝他裤腿里边钻,廖书雅快速地底下了头,然后又紧张地睁开了半只眼,他微微地瞧了瞧,原来是本书,廖书雅被搞得是疲惫不已,他把脚下的那本书猛地踢向了一边,书被踢飞的霎那间,廖书雅无意中瞥见了书的名字,那几个鲜红的宋体字正是《烈火金刚》。
三人步行寻找吃饭得地方,老宅附近并没有什么大饭店,廖书雅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处看到了一个适中的饭馆门脸,感觉还不错。门脸通体被刷成了红色,落地窗上也被贴满了红色标语,边边角角挂满了干辣椒和一块一块的东西,等廖书雅走进一看,那一块一块的东西竟是黄瓜,脱了水的黄瓜上还落满了蜜蜂。进店里后廖书雅问乔映实坐哪里,乔映实说道:“就哪里吧!”她的嘴朝东边靠墙的位置撅了一下,三人坐下后,乔映时看到桌子里的自己,说道:“不错,还挺干净,”她拿出菜单递给了稚林,稚林没有接。从稚林踏进这个饭馆,他就好奇地打量着每一个角落。在精神病院呆得时间久了,他或许已经忘了饭馆里边是什么样了。廖书雅拿过乔映实手中的菜单,说道:“我们点什么,他就吃什么吧。”乔映实抽出了一张纸巾,说道:“我忘了,你舅舅他脑子…………,”廖书雅大声地咳嗽了一下,乔映实一缩脖子冲着服务员说道:“来人,点菜———!”服务员没来,反而过来了一位老先生,他头顶小圆帽,干巴巴的瘦长脸被胡茬包围,肩上还搭着一个布袋。一件半旧的蓝布长衫套在他身上,显得更加苍老。乔映实紧靠着墙,说道:“你是服务员吗?”廖书雅也好奇地看着他,唯独稚林还自顾自地欣赏着柜台上的玉白菜。这位老先生站在稚林身后,他把手慢慢地搭在了稚林的肩上,随后他对稚林唱道:“先生,您别看玉白菜了,快瞧我,”铛——哩——咯——铛,铛——哩———咯———铛,这时稚林把头扭了过来,他仔细地瞧着眼前这位老先生,这位老先生继续唱道:“先生、先生
你真好
苦尽甘来吃到饱
铛——哩——咯——铛
铛——哩——咯——铛
往日恩怨将现前
明日还要续长言
铛——哩——咯——铛
铛——哩——咯——铛
怨怨相报何时了
不如醉酒梦桃源
铛——哩——咯——铛
铛——哩——咯——铛
恶人自会遭报应
咱家何必多费心
铛——哩——咯——铛
铛——哩——咯——铛
这字字句句唱得是清清楚楚、声若洪钟,可廖书雅和乔映实却听得是一头雾水,稚林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老先生,这位老先生也呆呆地望着稚林,直到服务员走过来,这位老先生才退了下去。服务员对他们三人说道:“大家好,刚才这是我们店新推出的说唱节目,是给大家助兴的。”听了服务员的解释,乔映实挥舞着筷子说道:“是扫兴吧!”廖书雅哼了一声,心里想道:“我的天呀!听又听不懂,简直是不伦不类。”廖书雅点了一个炸鸡片,乔映实点了两个素菜。吃到一半,廖书雅又特意给稚林点了一个香闷鸭,他不知道稚林到底爱吃什么菜,只好任性地点了一回,稚林吃得倒是挺高兴,难得见稚林笑,今天可真是赶上了。
稚林去过老宅以后,就没有在咬过手指头,“美女是毒蛇”这句话他还是常常念叨。乔映实搬回来住有一个月了,近几日廖书雅来乔家比较勤。廖书雅的家事,乔映实对家人透露过一些,这给乔家的女人们添了极大的谈资。
每到晚饭后,乔映真总会靠在门框上浮想联翩。今晚也不例外,她双手交叉着,说道:“今天中午在楼下,王婶子明明给了我一个瓜子,她调头
却跟别人说给了我一大把瓜子,什么人呀!”邓熙给乔映真换好拖鞋后,说道:“理她干啥!”乔映实坐在客厅中央,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茬。乔刘氏躲在阳台,阳台上黑乎乎的,她在暗处细细地观察着每一个女人。观察累了,乔刘氏就抱着箩盒坐到了乔映实身边,乔刘氏遮着眼睛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
乔刘氏纳着鞋底,说道:“映实,那个叫廖什么的,到底是不是你男人?”乔映真偷偷的笑了一下,乔映实鼓着嘴,说道:“奶奶,你在胡说什么呀!什么我男人,难听死了。”邓熙在一旁甩了甩鞋子上的水,说道:“迟早要黄,他的疯舅舅是个拖累,谁敢进他家门!”乔刘氏嘴里含着线头,说道:“我就认老理。”乔映真挥着胳膊,说道:“姐,我支持你。”乔映实听完家人的议论,感觉家人还不如王婶子。乔映实嘴里发出了一声怪响,过后她说道:“你们烦不烦,整天没完没了的嘟囔,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说完,乔映实把怀里的枕头一扔,一扭一扭地走向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