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途伸过头，神神秘祕地问我：“如果跟警察举报线索，就能早点出来吗？”
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不过抱着同情心，我对他说：“我们可以在你出来之前帮你找到真正的亲人，当然如果你要检举别人立功，对你肯定有好处咯。”
齐途有点心虚，鼓起勇气说：“我们屋子里最壮的那个家伙，每次他家里人来看他，都会给他传消息让他翻供！”
这话听着太不可靠了，一鸣眨巴了下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查过了，其实他的家人是要让他帮王义上诉的。”
这说得我吓了一跳，齐途也瞪大了眼睛：“不可能，这就是王义亲口告诉我的！”
我忍不住问他：“当然不可能了，人家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帮他？他又为什么好好的帮你，不自己举报去呢？再说人家家里的密谋，他又怎么知道了？”
齐途目光黯淡下去，垂下头，不大好意思：“警察姐姐，我读书少，脑子不灵光……”
一鸣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急着问了出来：“说到底，他为什么要指使你说这些？是不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齐途都不好意思看他了，低头盯着手说：“我以前的老大…现在也在号子里，跟我同一年出来，王义尽心地帮我，就是想等自己出来之后，跟着我们老大混……”
我抢先一步把一鸣控制在椅子上，正色道：“我们帮你找到家人，是为了让你有人真心地疼爱，出去之后，像一个正常的儿子一样回家，不是让你带着狱里的人脉，继续混日子的。你看你知道王义心里的算盘，你还听他的话，替他挨打，你亲生父母该多心疼你啊！”
齐途听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地应声，连连点头。
监狱里手机信号不通，待我们走出大门，只见檀越迎面走来：“我打过你们手机了，没通。”
“你去哪儿了？”一鸣问。
“没什么。”檀越下意识地刮了下鼻子，“他跟你们说了什么？”
我没来由的觉着他有点古怪，走到来时的警车旁，这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按住车盖:“我不上车，走回去吧！”
“咱们推车回去吧？！”我没好气地说。
他们俩这才打开车门，慢吞吞地爬上车，各自怀着心事，一言不发地上路了。
回到办公室，这里的情况也不大好。
“我把周边的寻子启事都搜了个遍，现在发现每个小孩儿都长得一模一样！”二宝子盯着屏幕，拿着照片，不大耐烦地敲打键盘。
旁边云中也揉揉眼睛，嘟囔道：“这一带的城市，也没有叫‘江浦’的饭店什么的。”
一鸣迎上来摸摸二宝的脑袋：“算啦宝哥哥，你起来，让我来。”说着把他挤下座位，翻过还原图背面，唰唰写下：齐途，男，20岁，现居秋岭，长脸尖下巴……
“按这些资料搜家长们的寻子帖子，还有打拐平台的数据，”一鸣沉吟着，“再把齐途的血样采了，多少效率能高点儿。”
这样一来筛选出四十条信息。家长们来自不同的地方，都在九十年代末丢了三四岁的男孩儿，男孩儿们长得都和齐途很像。
“他们和齐途的共同点就是脸。”檀越愣愣地盯着屏幕，眼角抽动了一下，“那别的线索都没用了么，火桶？霓虹灯？”
我整理了下思路，指着屏幕分析道：“按之前的推断，齐途以前住在城市，排除七对家长；他以前的家应该在我们这片地区，剩下的家长有五对，其中三个母亲一个父亲家乡在我们邻近的省市，另一个父亲家乡在秋岭。齐途小时候见过霓虹灯，这里的三对家长都在小孩一两岁时带着他们外出打工，见到霓虹灯很正常——”
云中迅速反应过来，一番搜索之后告诉我们：“其中有两个城市，在九十年代未，开过‘江浦商场’。”
我们凝视齐途的还原图和两个帖子里的照片，就像在看三胞胎的照片一样。
于是韩墨不知道第几次被我们请了过来，只见这位“弟弟”身材瘦削，眉目清峻，蓄着蓬松的中长发，身穿白风衣灰线衫，一手托下巴，一手指向屏幕，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是这个。”
大家先是一愣，继而纷纷上前拍他的肩膀：“哎呀呀厉害啊小伙子！”继而拍他的脸，“跟我们干吧！”最终撩了把他的发尾，“长得真好看！”
韩墨轻轻往我这边蹭了蹭，有点害羞，小声问我：“你和一鸣都在这里，那你们，带她来了吧？”
我知道他惦记文茵，怕说破了招大家八卦，便拽着他来到一旁，耳语道：“来是来了，一会儿要跟我们下班家去，你跟我们一起走好吗？”
韩墨无奈地低下头：“我们已经三十七天没见过面了，她要是不认识我了，会不会害怕呢？”
我乍一听以为是他找借口推托，不大高兴：“你担心她怕你，还不如变成她最信任的人，哪怕是个动漫人物，那才叫喜闻乐见呢！”说完转身就走，继续忙我的。
我偷偷地瞧见，韩墨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耳侧的鬂发，若有所思。
我们的策略虽然是步险棋，却很幸运的奏效了。韩墨最终挑出来的家庭，家长的DNA和齐途的比对上百分之九十九。我们查到了这户人家的详细资料：1999年儿子失踪，当时住在邻市，九八年还在珠三角打过工。前年母亲病逝，父亲齐欢回到秋岭老家，居住至今。
“这男人也奇怪，孩子是在外地丢的，他回老家有什么用？”我想起留守的辛阿姨，不大能理解。
檀越整理了下纸和照片，对云中说：“他总有他的理由，联系方式也在这里了，先打个电话。”
云中举起话筒，隔着电话线向我递眼色，意思是要不要打给辛阿姨。
考虑到辛阿姨现在的处境，我向她摇摇头。
这一通电话打过去，并没有接通。檀越沉默片刻后说道：“查清楚他们家现在的住址，我们现在就去。”
我们听了都愣在原地，不是这要求过份，而是檀越从来没下过这样的命令，做出这样对他来说“浪费时间和人力”的事情。
檀越推了推一鸣，说：“去吧。”
我留在办公室照顾文茵，一鸣二宝他们去了齐欢家。据说这齐欢家虽然在热闹的旧城区，却藏在商业街一侧的巷子里，走进巷子还要七拐八绕，非常难找。时近黄昏，齐欢家的灯还没有亮，大家把守在家门前，寸步不离。
大约傍晚七点钟，二宝的电话打进办公室：“你们都来一下，齐欢家对门出了一点事情，叫几个法医。”
“出人命了？”我大吃一惊。
“对对对。”二宝子应该也是吓着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守候时发现对门邻居家的大门是虚掩的，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溜进去打探，原来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躺在沙发上，尸体已经凉了，茶几上放着一个空老鼠药瓶。
客厅里一片狼籍，椅子和马扎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茶几角上有一丁点血迹。茶几下趴着一本本子，上面记着蝌蚪一样密密麻麻的字：
“1999年7月20号，大货3万块，江北省
1999年8月1号，大货5万块，小货1万块，河东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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