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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光芒一

切肤

  文茵转病房的时间未定,我这边也要等点滴打完了才能过去探视,只好先叫一鸣前去。据说支队成员都在陈局那儿解释李廉溺水的情况,这里只有若慈陪我了。偌大的病房里白墙铁床,冷冷清清。

  我够到包里的木梳,想把我这乱发梳一梳。若慈笑着说道:“这就对了,总不能顶个泼妇样儿见小姑子。”说着接过梳子,又从她包里掏了个化妆镜给我。

  只见镜中的自己已不复往日:印堂灰暗,眉角低垂,眼睛红肿无神,两颊上一层清霜,别无血色。我不禁悲从中来:“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也不知道文茵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若慈声音柔和:“她脸上的伤没有大碍,不过左脑被钝器击伤,嗯,认知能力和记忆力会有影响。”她用藏青发带给我挽了个矮刷把儿,接着坐到前面床沿上,携了我的手。

  我低着头说:“她大概不记得我了。要是记得我,她也会记得那天晚上,我没有送她回去。”

  若慈蹙起眉头:“你知道那伙人有多可怕,要是你们俩一起…一鸣就可怜了。”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问道:“姐,如果我是个外勤该多好。可以直接办案,还有更多的能力保护家人。”

  若慈抚膝想了想,问道:“外勤比内勤忙,还更危险些,你倒是能保护家人了,可是陪他们的时间又有多少呢?”

  我转身对着她,郑重地说:“一鸣也是外勤,从前我们还在一个队里。我们能见面的时间是不长,可是想起他我就很有安全感。我不是说做内勤不好,可都这个时候了,我怎么能安心看档案写报告呢?我也要做一个给人安全感的人,我必须要拿枪上阵去。”

  若慈笑了,眉头舒展:“你和一鸣商量好就是了,想当外勤也不容易,体能和脑瓜子都要过关。我看你的脑袋可不比一鸣差。”

  我这时又想起文茵,心一沉,叹道:“只是不管我自己怎么发展,恐怕文茵也…”

  若慈顺了顺我的鬓角,只见她面庞端庄含笑,肌肤晶莹生光,配上一身藕合色衣裳,宛若瓷娃娃一般:“长嫂如母,文茵本来就像你的小孩子,不顶嘴不淘气,也不会离开你。而且我相信,你会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呢。”

  “是吗?”我忽然有些哽咽。

  若慈坚定地点头说:“等到她认出你来,她一定会抱抱你的。”

  傍晚,文茵转入了普通病房。我过去的时候,夕阳斜斜的落在走廊上。一鸣和檀越两个正守在病房门口,巴巴地朝里面张望。

  屋子里有轻微的动静。我想拉一鸣进去,他直往后退,我只好先上前一步。只见文茵的左腿一下一下蹬着被子,右腿软绵绵地瘫在一边,被子里外沾上了几丝血迹。若慈撩起被角看了一眼,脸色都变了,转身贴近一鸣说:“我去叫护士换纱布。”

  文茵苍白的小脸上印着几处淤青,痛苦地拧紧眉毛。她咬着嘴唇,咬不住了便努力抿着,可终究忍受不了,嘶嘶地吸着气,呻吟出声。

  我跪在床前,抚摸着她的脸颊,听她呻吟一声,心里便刺痛一次,眼泪一遍遍涌出来。我轻声唤道:“文茵,文茵啊…”她渐渐安静下来,两眼使劲地看着我。

  若慈告诉我说,文茵左脑受伤,右侧肢体偏瘫,语言功能也受损了。我强笑起来,慢慢地教她说话:“我叫杨安歌,你好啊。”

  文茵两眼空空,跟着念道:“歌…歌…”

  我顺势指向一鸣道:“哥哥在这儿!”

  一鸣紧挨着我伏下身子。他仍害怕刺激到文茵,只敢隔着被子抱住她瘫软的右腿。韩墨在床的另一侧,进退两难,只能抱着床腿跪着。

  文茵只漠然地望着我们,口里又“吚”地一声,闭上眼睛,左腿轻轻抽动起来,我忙问:“疼吗?”一鸣松开手,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两条腿,只好扒着床沿,伸头安慰道:“不疼了,不疼了。”

  “请让一让,换纱布。”小护士走进来,放好器具,对我们说:“现在病人的情绪不是非常稳定,你们先回避一下吧。”

  我想了想,扶一鸣站了起来。

  自文茵入院以来,许多事情,各种各样的人,像海浪一样涌向我,我一时不复处理乞讨案时的英姿勃发。现在回想起来,这几天仿佛在做梦,我几乎没有意识,没有想法,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

  可现在我自己的一点想法复苏起来,我不愿意照着被别人毁了一半的生活忙忙碌碌,在悔恨与疲劳中度过一生。我还想要事态好转,想要文茵早日康复,想要自己和一鸣有个结果,这一切只能包在我身上。

  我拉着一鸣走出病房,他见我不说话,问道:“你怎么了?”

  我说:“想一件事情。”见到他的神色这么疲惫,乱蓬蓬的头发、干枯的皮肤、昏暗的眸子,我坚定了想法,按住他的肩膀说:“我们的婚期是地藏王菩萨的生日,你我长辈这么看重,我们又有两年的情分,今后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共同进退,不离不弃。”

  一鸣吓了一跳,愣愣地点点头:“是啊。”

  我坚定地说:“妈妈她们慈善组织的人开了一家康复中心,文茵出院之后我们就把她送过去,请最好的医生,花销我们先垫一些,等妈妈回来了我再问她借。”

  顿了顿,我又说:“我们已经买下的婚房,正好年初就装好了,不用再费别的干戈。我们把文茵接过去一起住。她的身体,不能缺女人照顾。”我稍有犹豫,点着头说,“我,结婚前我也住那儿吧。”

  一鸣顿时转过身,有些害臊,乱走了一圈,说:“之前我们约好婚后再一起住的时候,就是怕婚前出什么变故。现在…现在已经出变故了啊…”

  我迎上他问道:“可是你一个大男人照顾不来怎么办呢?”又考虑了一下,我说:“文茵活动不方便,搬过去之后,我跟她睡一屋。”

  一鸣低着头,眼睛偷偷地瞟我。我一手撑在他身畔的墙上,凤眼正视他。

  一鸣眼睛泛红,声音绵软:“你…为什么?”

  我话到嘴边,竟然不会说了,顿时脸蛋滚烫,只得“嗐”一声,转身走开,迎面朝着墙,低声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调到档案室去?那天在顶楼上为什么要掩护你?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陪你到现在?你为什么就不能——”

  “因为我爱你呀。”一鸣低低的委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话像一声惊雷,轰得我浑身一颤,满脑空白,竟然想不出话来回应。我只能转过身怔怔的望着他。

  一鸣朝我紧走几步,拉紧我的手,似要说什么,一时也怔怔的开不了口。我这才回过神来,心里觉得害臊,脸蛋烫得受不了,说着:“我进去看看好了没有了。”慌乱地抽出手,夺路要走。

  一鸣却迎面拦住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凝视了我一会儿,说道:“以前我一直盼着结婚那天,不是说娶到你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是想,是想我们两人在一起,相亲相爱白头到老,想想都等不及了。可是文茵一出事,我觉得以后的日子就太沉重了,如果要你跟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忍受又穷又要伺候人的日子,这对你不公平…怎么能因为我爱你,你就必须要受苦呢?”

  我听了怔了半天,心里涌起很多话,望着他轻轻说道:“她是咱们家的孩子,你怎么能说照顾她是受苦呢?大不了我以后不闹脾气了,零食也不吃了,衣服也少买些,多做点家务,顺带还能健身呢。我,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和你一起承担所有事,我早就准备好了!”

  一鸣抱住我,拍拍我的背,柔声说:“文茵她嫂子啊,我早就知道了…”

  之后的几天,我们一直守在病房里照料文茵。其实我很想告诉一鸣我当外勤的打算,但终究没有说出口。文茵的神智一直不大好,见到一鸣他们男人就哭,只和我亲近一些。

  每天一大早,我都会趁着她还没有睡醒的时候,抓紧时间联系下队里。待文茵醒后给她洗漱,之后将南瓜糊小米粥之类的一勺勺喂给她吃。

  换纱布、换吊瓶的时候,文茵经常发脾气,乱抓乱蹬,总是我和云中两人才能镇住。

  这天文茵很不乖,她坐在床上,我歪在床边给她剪指甲。才抓住左手,她的左腿就拱起来踹我;撒开左手抓右手,她能动的左手就扬起来挠我了。她扭动半边身子,高昂下巴哭闹,我只好举手投降不敢碰她,连声哄了几十声“好文茵乖文茵”,哄得自己都要掉眼泪,文茵仍是扭成一团,哭得喊哑了嗓子,眼泪汪汪地瞅着我,那眼神近乎哀求,让我握着个小小的指甲刀下不去手。

  一片哭声里,忽然听见敲门声,随即我收到檀越的短信:坏人来了,配合一下。

  文茵刹那间止住哭声,满脸惊惧,踡起身钻进我怀里。我明白檀越的意思,心生酸楚,可不得不开始演戏。我拍了拍文茵的肩膀,轻声说:“外面有个坏人来了,我把他打走!”

  说着,我小心翼翼地松开她,把她抱进被子里“藏”好,加重脚步迈向门口。我拧拧门把手做为回应,猛地拉开门,只见扑进来的果然是檀越,我双手推他出去,门外一鸣紧随而来,抄起檀越的胳膊来了个过肩摔——檀越“轰”地一声砸在地上,我们俩都心疼得跺脚——可我们只能轮番踹他,把他攆了出去。

  文茵披着被子坐在床头,踡成一团,一声不吭。待我走近,她直起身子扑进我怀里,含着哭腔喊了声:“歌…歌…”

  她哥哥一鸣只是站在一边掉泪。她却抬起头,朝他招了招手。一鸣赶忙跪到她跟前,犹豫着搂住了她的腰。文茵没有反抗,伏在他肩上,伸出左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打坏人”的成效很显著,文茵开始听我的话,也不再惧怕一鸣了。只是这么多天来,韩墨常常泡在工作室里,不怎么露面。这天晚上我刚哄文茵睡下,一鸣在门缝边听了听,跑来小声对我说:“韩墨回来了,怎么不进门呢?”

  我问:“他也在听门缝?”

  一鸣说:“不是,他在外面跟辛阿姨说话呢。”

  我嘴上笑话一鸣多心,暗地里竖起了耳朵。只听韩墨说:“上次从局里回来,您给我的晶晶小时候的照片,我试了一下,大概能画出成年时的外貌。”

  辛阿姨有些激动:“挺像的,挺像的!这就是我们晶晶嘛,她现在十九岁了,应该就是长成这样了,真谢谢你!”

  “现在有了模拟画像应该用处更大些。我也看过电视上的寻子启事,拿着十几年前二十几年前的照片来找孩子,真是太辛苦了。您认识别的寻子家长吗,我可以带动工作室的人帮他们画模拟画像。”

  “真的吗?您,您跟文茵姑娘的心肠真是——”辛阿姨压低了点声音,“我去了趟乡下,这几天没见,姑娘还好吗?”

  韩墨轻轻“嗯”了一声,“刚才问了医生,说下个星期就能出院了。一鸣和嫂子,会接她到身边去住。”

  我听见“嫂子”,脸一红就不好意思再听了。一鸣似乎也是被震住了似的,怔怔的从门缝边走向文茵床头,忽然问我:“他刚才,叫你什么?”

  “和文茵应该叫的一样。”我叹了口气,问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一鸣回过神,长长地舒了口气,牵过文茵的手,像小孩子一样眯起眼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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