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探视时间了。一鸣正守候在病房门前，迎上来问长问短。我只问他:“吃过了吗？”一鸣苦笑道:“韩墨去队里之后，这边就我一个人了，不放心走。”
我说:“檀越留着他问话，我先回来了，你去吃饭吧。”
一鸣看出我心情不佳，扶我坐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队里怎么样？”
我斟酌了一番，说:“大家锁定了一个人，正在查他的下落。”
“只有他一个吗？”
我望着一鸣急切的眼神，想起云中的那个推测，不知从何处说起，只好胡乱移开目光，别过头，顺手一指走廊东边，硬着头皮说:“刚才在那儿有个医生叫你，人呢？”
走廊西边却传来辛阿姨的声音:“姑娘，我在这儿。”
原来辛阿姨替我们打了两碗馄饨，满满的送来。一鸣惊喜得很，还说:“韩墨那傻小子，这会儿只能饿肚子喽。”辛阿姨愣了愣，望了我一眼，才说:“韩墨呀…哦…他是跟我一起回来的。”
我慌忙放下馄饨，扳过一鸣的肩膀打岔道:“你还不快去问问，檀越跟他说什么了？自他昨晚上来了，你们说过话没有？”一鸣听了连声答应，摞下碗筷一溜烟去了。
我松了口气，拨拉了下馄饨，再没胃口。辛阿姨一脸凝重，望着我轻声问道:“姑娘，有什么话要问我？”
我缓缓滑动着筷子，手指“叭叭”地轻扣纸碗，想好了措辞，便问道:“也没什么…这么大的事情…阿姨，街坊们什么反应？”
辛阿姨说:“昨晚闹了一夜，都没怎么睡，今天出门碰见，都说现在的人太猖狂了。”
我抿了口汤，蹙眉道:“他们明面上这么说，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今天那女人的话听得人心寒，就好像我们文茵是上赶着她儿子似的。她这么想也就算了，我就怕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我低下头，泪光闪闪:“可惜除了我和阿姨您，谁知道文茵为什么要走夜路，走那条巷子？有些人自己活得猥琐，别人有了新闻给他们嚼，给他们骂，他们就开心。可怜谁能证明我们文茵的清白…”
辛阿姨听了也热泪盈眶，她回想了一番，紧握住我的手，连声道:“好姑娘，谁敢屁话啰嗦的我扇他耳瓜子，整条街我还是镇得住的！再说文茵姑娘的见证人，也不是没有，虽然不住在我们街上——”
我把碗放在膝上，坐直了。辛阿姨顿了顿，“嗳！”了一声，接着说道:“你知道这几年，我们几个找孩子的家长都团结在一起，谁有了什么线索，谁认识什么能帮上忙的人，都要互通消息的。去年我们就认识了一个志愿者，大家有什么消息都找他证实。那天我听你说要介绍文茵来看我，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也告诉他了。”
“志愿者？”我激动了一下，忙冷静下来，轻声问，“什么来头啊？”
“姑娘要是认识他，对你们今后打拐也许有用。”辛阿姨眼神发亮，“他叫温书正，四十来岁，是我们秋岭人。之前找了儿子十几年终于找到了，就开始帮扶我们这些家长。他很有见地，那天我还说你跟文茵太年轻，我也找了十五年了，不知有没有用。是他说不能放弃希望，一定要尝试，我才决心约姑娘来的。”
我暗想:秋岭这么小一个地方，辛阿姨寻女十五年寻而无果也就罢了，温书正若寻子十几年成功了，怎么没有任何新闻报道？为什么他找孩子的十几年里没联系这些家长，找着之后才冒出来当志愿者？
我擦了擦眼泪问道:“真有这样的好人？他住在哪里？您有他电话吗？”
辛阿姨说:“有他的手机号，他的住址我不大清楚。”
我直接把号码发给云中，让她查机主。
放下手机，只见馄饨还有大半碗，可我实在食之无味，只好把纸碗推还给辛阿姨。辛阿姨劝道:“昨天熬了一晚上，恐怕今天早饭也没吃吧，多少要填点肚子，不然身体怎么受的了？”
我见一鸣还不回来，又临近探视时间了，打了他几个电话又都没通，只能强笑着说:“麻烦您在这里守一会儿，我去找一鸣，让他送您回去。这里不如普通病房，除了探视时间只能在外面干耗着。”
一起身我就感到头晕眼花，硬着头皮走到楼梯口，觉得身子摇摇欲坠，整个人直往扶手上吸。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走到一楼大厅，只见玻璃门上糊了满面亮闪闪的阳光，像尖刀扎得人要瞎了，我两眼一黑从三级台阶上跪了下去。
我摔得人事不知，队里的事都是别人告诉我的。原来中午支队奔赴王母汇报的地点，抓获了王义。此前若慈根据文茵的伤情推断嫌犯不止一个，那王义却死也不供出同伙。檀越只好去催jingye比对结果，被若慈骂走:“你的本职工作是什么，要不我把白纸交给你，你把嫌犯交给我？”
檀越这才回到审讯室，对王义说:“我知道在你眼里，那个一米六五十公斤不到的小女孩儿不算什么，你觉得女人生下来都是为了男人的嘛。不过今天是你妈妈一个女人家，告诉我们你的地址，跟我们求情，她还打算劝你多交代一点争取宽大处理。跟她比起来，你真是条好汉呀。”
王义脸色一变，檀越紧接着说:“你承认自己行为的态度，能为你这个男子汉的形象挽回50分，接下来这50分要是没有，那前面的全部作废。”
王义撇撇嘴道:“你少跟我扯，反正我也就是个从犯，昨晚上那活儿，是李廉约我干的，我们俩一个牢里蹲过。”
众人随即奔赴李廉的住处。
下午五点钟，我在一间病房里醒过来。一鸣和辛阿姨在身畔，一鸣含着泪笑嘻嘻地说:“低血糖能撑这么久不醒，体质真好啊。”
我嗓音干枯得很:“文茵呢？”
“三点钟去看过了，挺好的。”一鸣说着，从辛阿姨手里端来一碗绿豆汤，吹了吹，“来一口，乖。”
我仍是没胃口，懒懒地推开碗；正巧若慈走进屋里，把一纸报告递给一鸣，把他带到墙角，柔声说:“检测出三种jingye，有两种比对上了。”
我依稀听见一点，手捧头发强撑着起身，连声问道:“是什么人？有没有王义？”辛阿姨扶我坐好，叹了口气，出去回避了。
若慈望了我一眼，无奈地点点头。我本来有些失望，可想到王义罪行坐实，还是不禁“哈哈”干笑了两声:“很好，看他家还讨不讨饶，哈哈哈！”
一鸣嘀咕道:“还有一个没对上——”我心里知道那个多半是温书正了，便冷笑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逃不掉的！”
话音未落，一鸣的手机就响了，他接通之后脱口道:“李廉是吧——什么？！大老远的去抓他，他还有脸逃跑？！有脸淹死了！！”
我一听李廉逃跑溺亡没有认罪，顿时气得手足无措，只得把床单乱抓一气，若慈拦我，我气喘吁吁，连声冷笑:“好，好，好，他，他，他罪有应得啊！他，他，他，阿慈姐，我说的没错吧？！”
一鸣也冲上来，一手为我擦泪，一手仍举着手机，吓得有点结巴:“云，云中有，话，单，单独对，你…”
“不许接！”若慈努起嘴凶我，“这么爱发疯，你倒下了让大家怎么办？”
我脸颊发烫，昏了头嬉笑道:“好姐姐，让我接吧！”
若慈端来绿豆汤，板着脸说:“先喝了！”说着按住我的脑袋逼我喝汤，一鸣把手机附在我耳边。电话那头云中说:“手机号码查了，不是温书正的，是有个人的手机丢了，然后——”
我顿时气火攻心，“哇”一口把汤汁吐得干干净净，胃里仍有酸水上涌。知情人死了，温书正找不着了，心里落了空，我翘起一边嘴角笑出哭声。两人见状都不敢动，我笑着笑着没了力气，痴坐原地。
韩墨突然跑进来，一把拉过一鸣，激动地说:“文茵醒过来了，医生说她醒啦！医生说，晚上就可以转出ICU了！”
我听了心里一动，默默流泪。越流泪心里越难过，赖进若慈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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