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离开，韩墨也出来了之后，我们只能等待15:00到15:30的探视时间了。午夜时分，陈局的文书朱缨来了，招呼我借一步说话。原来檀越他们根据监控锁定了一个有前科名叫王义的，却在抓捕的时候失了手，只查到他母亲和表哥的联系方式。
我听了顿时要赶去队里，朱缨忙说:“你现在不在队里做事了，回去帮什么忙？再说那小玩意儿全家都凶狠，明天就算不去局里闹，说不定也要找过来，你是在局里干瞪眼，还是留在这儿保护一鸣的妹妹好呢？”
我忙降低声音说:“可是我明天要带一位阿姨去见局长，明天上午一旦有了空，麻烦姐姐——”
“啥人？”朱缨问道。
我告诉她:“她是我街坊，女儿四岁的时候失踪了，找了十五年，先前连案子都立不了。”
我和朱缨说好，悄悄回到病房前。走廊又陷入沉静中。病房对面椅子上的韩墨面朝玻璃门，双眼微睁；门边的一鸣已经睡着了。
文茵很像她哥哥。一鸣的眼神总是暖烘烘的，文茵的眼睛里是清亮的泉水。此时他们都紧闭双眼，一声不吭，挺着俊俏的鼻子，侧仰着薄薄的灰白色的脸颊。即使这样也很可爱啊，为什么会有人伤害他们？
我不忍惊动一鸣，便凑在朱缨身边歪着，一夜无眠。
次日早上五点钟，云中和朱缨回去了。七点多钟，我如约接辛阿姨去局里。一路上辛阿姨连声问我:“昨天你们从哪条路回去的？出大案子了你知道吗，好像是一个女生，大晚上来了好多警察——”
“我们是到大马路上坐夜班车走的。”我说，“半夜里才听说接了这个案子。”
“文茵姑娘还好吧？”辛阿姨问道。
“连熬了几晚，在家睡觉呢。”我强笑着说。
接待日是个隆重的日子，公安局大门下拉起了横幅，门口停着几辆采访车。局里路牌林立，彩旗飘飘。大家统一身着夏季警服，来往引导。我身上穿着头天的白背心、青坎肩，面容枯槁，实在不能和这严整的场面相衬。
走进行政楼，朱缨把辛阿姨迎进接待室。我怕陈局会问我文茵的情况，便站在门边观望。
“阿姨好！”原来陈局的女儿清爱也在里面，正独坐一旁写作业呢，气氛一时很融洽。我打开手机，发现二十分钟前檀越的短信:“方便吗？来支队办公室，我有话问你。”
我招手请朱缨出来，嘱咐她道:“一会儿麻烦你带辛阿姨走程序，我先回队里一趟。”
拱进我们的办公楼，这里还比较清静。檀越办公室的门关着，里面依稀有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他年纪小，不懂事…”
外面大办公室里，七八个人站齐了关切地瞅着我。
我朝他们苦笑了一下，二宝子上前说:“我们昨天晚上奔着一个小混混去的，我总觉得不对劲。上次文茵不是帮咱们打掉一个乞讨团伙吗，会不会跟那个有关系？”
“上次有漏网的？”我自语着，二宝子接着说道:“那个团伙全家上阵，难保背后还有姻亲势力呀。”
我开始细细思考整件事情，发觉有些不对劲，问题不在于谁是主谋，在于主谋是怎么知道文茵会去面馆的？而且还知道她一定会走小巷而不是走大路回去？除了一鸣和辛阿姨，要么是去面馆之前走漏风声，要么是去了之后被有心人发现。
大家都沉默思考，忽然云中问我:“如果十几年之后，突然有个人告诉你文茵的案子能破，你会不会告诉我们？”
我脱口道:“不一定。”
云中正色道:“如果我的遭遇跟你一样呢？”
我就像被人从梦中拽出来一般，半分恍惚半分清醒，直拍云中的肩膀。这时听见门外几句寒喧，只见辛阿姨和韩墨都站在门口。
韩墨长身鹤立，面容清峻，穿着一身白衣，望着我笑笑，我也只能笑笑。内勤们跑去通报檀越，辛阿姨听见她们的称呼，打量了我和韩墨一圈，含笑道:“哦~~这兄妹俩的眼光真好！”
气氛活泛起来，我松了口气，招呼云中倒茶，她乐呵呵地应承，没提刚才的话。不料茶还没沏满，那边檀越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王义的母亲和表哥钟礼、我们几个警察、韩墨和辛阿姨，一时间骇然相对。
三个小伙子上前堵住王义家人，急着说:“反映完了？回去吧回去吧…”同时我和云中把韩墨拉到一边，连声问话打岔。那王义母亲却突出重围，拉住韩墨就要下跪，干嚎道:“小伙子，都是我儿子对不起你妹妹，我就他一个儿子啊——”
“这不是祝一鸣。”檀越冷冷地看着她说。
王母一愣，顿时撒开手。韩墨冷着脸转身要走，王母又攆上来说:“那…那…哦我明白了…小伙子，我跟你说啊——”
韩墨别过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王母呆站着，泪流满面絮絮叨叨:“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儿子不好，可是你不知道呀，我只有他一个儿子能打工挣钱，他要是坐牢了我怎么办啊，求求你原谅他吧，我下辈子当牛做马，当牛做马…”
我们见状要拉王母走，那钟礼却突然冒出来，拦住韩墨赔笑道:“她一个女人家，别跟她一般见识！”
韩墨瞪着他冷笑道:“我可没生事，你们哭你们的，我是来问案子的，没进展我就走了！”
钟礼却抓住他，往他手里塞什么东西，笑嘻嘻地说:“别这样嘛，这年头住院贵吧，这点钱先别客气——”
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那钟礼捂脸仰头倒地；韩墨仍伸着拳头，怒发冲冠，吼道:“你快带着你的臭钱滚！不要脏了这里！你们八辈子吃，吃什么的，要仗着这个畜生养家么？！”
钟礼坐在地上嚷道:“他再畜生，你打我有什么用？打死我能换回什么？”
顿时只听大家一声惊呼，那檀越已经扑上去把韩墨摁在地上。韩墨一手握拳，一手握着把美工刀，死死挣扎，哭喊道:“你让…让我去！让我去…大不了一起死！你放开我啊！”
钟礼吓得往门外爬，大家顺势向外散开一圈。王母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我见势不好，忙去拉王母，这女人却甩开手，指着我竖起眼睛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个大姑娘家，晚上跑到街上勾搭个鬼，都是该应的！”
我下意识的和云中抱成一团，哑口无言。辛阿姨挺身喝道:“你又算什么当妈的，教出这么个儿子来，我不管姑娘家怎么样，你儿子做了坏事，就是打你的脸！是你的报应到了！”说的那女人一声不吭。
那边檀越命三个男生退下，又命云中道:“喊阿慈来，检查下他们受伤没有。”同时按着韩墨的刀，轻声哄道:“别紧张，我不抢，别怕，别动了…一会儿就让你起来，别动了…”
韩墨泪流满面，眉眼扭曲，连声道:“我看见她躺在那里，她拿着刀…系着发带的刀…她捅出去就好了…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刀，为什么我不早点过去，为什么我不早点过去…”
檀越点着头:“没关系，没关系，报案很及时，你做得好…”
若慈轻手轻脚地来了，见大家有垂泪的，有避开的，一片萧然，不禁轻轻叹气。她查看过钟礼，蹲在檀越面前，双手捧上一份报告，轻声说:“他的伤没事…嗯，这是祝文茵的验伤报告。”
韩墨闭上眼，痛苦地别过头去。
陈局缓缓走过来，伸手接过报告单。
小清爱跑进屋子找爸爸，一把抱住陈局的腰。陈局盯着报告，一只手揽过女儿的肩膀，渐渐的越揽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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