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靖王孤身赴太和宫家宴,要郑号锡说他就不该去,什么家宴,唯独王爷是外人。
闵玧其虽是王爷,却只是太上皇的私生子,因生母乃市井民女,王爷连名字都是谆王取的,说来也是好笑,全因王爷出生时,太上皇病重至不辨身边之人,取名更是不可能了。
先皇倒还算仁义,闵玧其及冠后便给封了王,准了他府邸可建在云京,想来也是瞧不起自己这个出身低微的王弟,觉着他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止先皇,在十年前,宫中没几个人看得起这个所谓的小王爷。
直到先皇身况愈下,朝堂势力悄无声息的被闵玧其吞并,这才开始有人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靖王,可怜先皇直到临死也一直糊涂着,不明朝堂局势,唯一做的聪明事便是早早交出了皇位,才有了如今的越文帝,否则早该被闵玧其夺了龙椅。
文帝确有帝王之才,年龄比闵玧其小不了几岁,奈何心胸狭窄,一早便对这个小叔怀有敌意,若非闵玧其依仗着太后,手中至今仍握有云京最大的一支城防军,恐怕早已被凌迟了。
郑号锡知晓,文帝一直在暗中搜集闵玧其谋逆的证据,但一直没找到。
无怪他手底下的人无能,实在是当年闵玧其刚在朝堂站稳脚,还没到计划谋逆的时候,文帝就登基了,他比先皇聪明警惕的多,闵玧其只好适时松了些权。
本就没做过的事,文帝怎么可能查得到,再加上闵玧其生性谨小慎微,不留给别人见缝插针的机会,长此以往,文帝扳不动他,也只能在朝堂上拐弯抹角的对他发些脾气罢了。
那边宫中家宴正浓,这边靖王府的府宴亦热闹非凡。
除夕府宴办在月苑,地方开阔,景致又好,一墙之隔便是梅园,此时还能闻到淡淡梅香,看到临墙探出的几支梅花。
王爷不在,郑号锡这个资历最久的男宠俨然成了半个主人,同王府幕僚之首金南俊一左一右相对而坐,主位替晚些回府的闵玧其留下了。
下座便是府内一众较为受宠有些地位的男宠,和一些未能回家的幕僚,越朝朝风开放,断袖之风再平常不过,因此那一众自诩有大智慧的幕僚倒不介意和男宠同席。
何况闵玧其的这些男宠中,有几位的才华还真不差,酒饭过半,便开始玩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吟吟诗作作对,一时倒挺热闹。
夜色渐浓
郑号锡酒量浅,几杯下肚便微醺了脸,半坐半靠着看着众人谈笑。
这时,门外一声声通传过来。
“王爷到——”
郑号锡起身,领着众人便要起身行礼,闵玧其便踏了进来冲众人连连摆手。
“今宵佳节,又无外人,哪里来如此多的虚礼,都坐吧。”
说罢,闵玧其便也坐下了,离得近了,郑号锡这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恐在宫中饮酒不少,这会儿回来,这一帮子人怕是又要乘兴敬酒。
想到这里,郑号锡招来一旁立着的丫鬟,附耳轻声嘱咐她快去端碗醒酒汤来,再备上一碗温着,待散席后送到王爷处。
丫鬟应了后便转身去了膳房,郑号锡转头便听得闵玧其指着一盘熏鱼对身旁的侍从道
“把这熏鱼换到智旻公子那里,他爱吃这个。”
原本举著欲夹面前那盘三喜翡翠丸子的郑号锡,瞬时胃口全失,瞅了一眼醉眼朦胧的闵玧其,起身换了个位置,坐到了金南俊身旁。
同坐次位的金南俊,方才自然也听到了王爷的那句话,此刻见郑号锡坐了过来,难免调侃他两句。
“如何? 终究是被一勾栏卖笑的狐媚子给比了下去。”
郑号锡心惊
“你又是哪里听来的这番话?”
金南俊神色糊涂
“哪番话?”
“无甚……”
郑号锡瞧了他两眼,未觉异样,终究还是对他放心的。
“旁人笑也就罢了,你若也这般笑我,今日便割袍断义拉倒。省的日后被人说起你有个争不过勾栏卖笑之人的朋友。”
“割什么袍,你可不本就是断袖。”
金南俊忍着笑意,附耳对他又嘲笑了一番。
“你这人……”
郑号锡气不过,抬手不轻不重的锤了金南俊一拳,本是来寻安慰的,不曾想被他一番嘲笑,越是堵心。
主位的闵玧其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窃窃私语,忍不住斜了一眼郑号锡,恰好看到他面含嗔怒的和金南俊打闹,举止甚是亲密无间,竟不知他这幕僚何时和府内的男宠熟识至此了。
“正经着呢,我想托你帮我办件事。”
郑号锡忽然正色,似不经意般瞥了一眼对面的朴智旻。
金南俊听了他这话,也坐直了身子,郑号锡在靖王府不亚于第二个主人,他会托自己办的事,必然极为重要。
这边郑号锡将要开口,那边靖王爷便唤他了。
“号锡,本王前日里送到宁园的那幅寒梅图你可还收着,去拿来与府中几位先生看上几眼,田国笔的真迹可是金银难求。”
也罢,此事本就不适合在此刻说出。
“宴毕,颐苑详谈。”
郑号锡悄声留下六字便起身回话。
“田国笔的真迹,又是王爷所赠,号锡怎敢不好生收着,王爷稍等,我这便去取。”
出了月苑,郑号锡便忍不住冻了个哆嗦,偏他那宁园又离得远,和月苑隔了半个王府花园,真不知王爷怎么忽然想起了寒梅图的事儿,还非要自己去取,派个下人不就得了,什么田国笔,郑号锡瞧着那副画还不如长平画得好,也罢,自己乃俗人一个,许是鉴赏不来……
越想越是烦躁,加之此刻夜深,石子路上也结了薄薄的冰,走起来甚是费劲,他便想骂上两句,又怕被人听了去无事生非,索性全咽回了肚子,窝着一肚子火往宁园走。
刚出了花园,拐个弯不过十数步便到宁园了,郑号锡低头紧了紧大氅的功夫,前面掌灯的乐儿便惊呼一声跌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灯笼也摔灭了。
皎洁的月光下,郑号锡顺着乐儿看得方向抬眼去瞧,只瞅见一个身影从光秃秃的桂花树后钻了出来。
“有……有刺刺客啊公子!!!”
“嘘……嘘…………”
来人一个箭步跳了过来一把捂住乐儿大叫的嘴,示意他不要乱叫。
离得近了,郑号锡这才看清,哪里是什么刺客。
这不是惇王的小侄子,金泰亨,金小将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