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凌晨，慕千歌已经收好行装，站在叶菀舒的房门口给她发了条微信：舍予，该起来了。
“我在这儿。”
慕千歌闻言抬头，发现叶菀舒已经站在了楼梯口处。
出了前台，向老板娘打过招呼后，两人便走出了酒店。
已是深秋，凉风四起。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偶尔有几辆开着远光灯的车疾驰而过，似带着远方的思念。
慕千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双手套：“戴上吧。”
“谢谢。”叶菀舒心头一暖。
没办法，慕千歌好像对每个人都是那么体贴：在学校，他会帮课代表搬作业、给后进生讲解难题、给同学的钢笔注上墨水……
那你对我的好，是否和别人一样？我在你心里，是否是独特的？叶菀舒在心里默默思量。
似是风儿知晓了她的心意，呼呼地刮着，却吹不乱少女的思绪。
也许，多年后，慕千歌终是明白了她和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但那时，似乎已经太晚。
以至于，他连见她一面，都好难，好难。
四周黑漆漆的，但慕千歌的眼睛却似一颗永垂不朽的星辰。
凌晨，气温过低，两人一致决定乘出租车前往目的地。
等了好久，他们也没看到一辆车过来，偶尔经过的，司机却是去交班。
忽然，一辆造型独特的车在他们眼前停下，来者摇下车窗，探出一张恬静的脸，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你们去哪儿？我送送你们。”女孩扎着麻花辫，长长的辫子垂落在胸前，恰似古代未出阁的大家闺秀。
还没等叶菀舒和慕千歌回答，倒是前排的司机先发话：“二小姐，这不好吧……”
即便如此，面对插嘴的司机，女生依旧只是微微一笑，很有礼貌地说：“没事，他们是我同学。”
而后，她又转过头，继续说：“如果没认错的话，你们是叶菀舒和慕千歌吧。你们想去哪儿？我送送你们吧。”
两人这才上车，叶菀舒侧过脸看着那名女生，不知怎的，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她。
叶菀舒很困惑，但她还是及时回答了女生的问题：“我们去天马山那边。”
前排的司机闻言，立刻调转方向。
“说起来，我好像是第一次送数学、英语学霸呢。”女生像是在自言自语，慕千歌捕捉到了她嘴角浅浅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慕千歌终于问出两人心中所想，听到这番问话，连一向淡然的叶菀舒也好奇地转过头，看着她。
“不好意思，我忘了介绍自己。你们好，我叫陆思君，是同班的劳动委员，之前没来学校是因为……出了点事。”女生垂下眼帘。
慕千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叶菀舒却是截然不同的心理活动。
陆思君……女生不仅仅是给叶菀舒带来名字上的熟悉感，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她们曾在哪里见过。
“思君，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陆思君愣了下，显然有些吃惊，但她又旋即摇头：“怎么可能呢……”目光中带着深意。
随后，这个想法也被叶菀舒自己给否定了。毕竟，如果她曾在哪里见过陆思君，这么有气质的女生，她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忘的。
可是，真是如此么？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叶菀舒和慕千歌下车，向陆思君道谢后，便往山上走去。
青石板的小凹凼里还有些未蒸发的昨夜的雨水，在清冷的月影下闪着银光，倒映出两个一前一后的青涩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在快要到达山顶时，伴随着慕千歌身后的吃痛声，叶菀舒不幸“挂彩”。
慕千歌起初还没看到，他向叶菀舒递去自己的手。
她刚要抬胳膊，却发现肩膀处疼得厉害。
慕千歌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叶菀舒把里面的毛衣袖子往下拉，他打开手机的照明灯，看到她的肩膀处像是绽开了一朵美丽的彼岸花，正向外汨汨地流着鲜红的液体。
慕千歌二话不说就要打电话给山下工作人员，可还没等他开始拨号，叶菀舒却拦住了他。
“咝……”她刚要说话，笔尖便疼得直冒冷汗，“我还想上去看日出，我口袋里有消毒棉签、碘酒以及纸巾。”
“可是……”
“如果我受伤了都没达到看日出的目的，那岂不是不划算？”叶菀舒调侃着打断他。
慕千歌还想讲什么，却没有再说话。他从叶菀舒的口袋里拿出医疗用品后，细心地为她擦拭血迹、涂上碘酒。
而后，“嘶啦——”，在她的注视下，他撕下了自己白衬衫上的一节布条，给她包扎。
做完这一切，慕千歌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又蹲下身子：“上来。”
背她上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没那么娇气。”她说。
“上来。”慕千歌转头直视着眼前的少女，又重复了一遍。
话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她只能作罢，俯身，任由慕千歌背着自己走上去。
两人的速度慢了许多，不过谁也没有在意，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
“千歌，千歌，你的名字真特别。”
“嗯。”
“千歌，你的英语成绩大概在全市都排名靠前吧。”
“嗯。”
“千歌，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日出？我们是朋友吗？”
“嗯。”
“千歌，我发现你衣服上有薄荷草的清香。”
“嗯。”
……
不知过了多久，叶菀舒和慕千歌终于到达山顶，他把她放了下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太阳缓缓从山间升起，骄傲地、竭尽全力地散发着最强烈、最耀眼的光。
叶菀舒转过头看慕千歌，清风微微吹乱了她的发丝，阳光轻吻她的脸颊，在她身上留下一层淡淡的橘色光圈。
她问他：“千歌，为什么这座山的名字叫天马啊？”
“ 天马山古称干山，传说春秋吴国干将铸剑于此而得名。天马山山势陡峭，山体脊线近东西方向，山形如一匹展翅欲飞的天马，今称天马山。”少年回答。
此刻，明明是11月了，可慕千歌却好像看到栀子花在少女身后绽开，绿色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带来了记忆中的那树菀柳，随风舞动。
他望着她，细长的双腿来回轻轻地摆动，看到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轻松愉快。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慕千歌想到的。
“那……千歌，我们是好朋友吗？”
“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
“永远都是吗？”叶菀舒又小心翼翼地问。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问他这个问题。
接下来，身旁少年的回答打消了她内心所有的顾虑。
“当然，永远都是。”慕千歌不厌其烦，他耳朵上那枚炫目的钻石耳钉一闪一闪，浅浅的梨涡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两人继续欣赏着这一切。
慕千歌望着天空的那轮红日，真是美得不可思议的壮阔的一幕，它一定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一切。
叶菀舒忽然转过头来，笑嘻嘻地说：“那，我们以后，每年都来这里看日出好不好？”
“嗯。”慕千歌主动伸出手拉勾。
她冲他微笑，眉眼盈盈，唇红齿白，恰似一只纷飞的蝶，环绕在他的心海，久久无法散去。
就是那一笑，宛如惊鸿一瞥，在刹那间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占据了他心中的全部；
就是那一笑，像个烙印似的存于他心上，久久无法释怀；
也是那一笑，让慕千歌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无数次伴随着胃痛愧疚地醒来……
彼时，慕千歌只觉得，有那么一只蝴蝶，扑棱着翅膀，带着叶菀舒的微笑，飞进了他的心里。
这是2000年，周杰伦出道；同年，他的第一张个人专辑《Jay》发布。
在上海这座繁华如梦的城市里，每天都有人天长地久，亦或分道扬镳。
现在，他和她还不懂得失去的含义，却未曾预料到，残忍的命运只是不忍心，从而来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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