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英至军师府也有几日了,每日不是鼓捣机械就是为他缝补些衣物,说是有些无趣,倒也自在。她本不喜军师府的事物繁琐,然孔明处理大小事宜皆在书房,从不移回内寝。他说,知月英不喜此等烦琐之事,也不愿看亮愁眉不展。他便日日将公文于书房理毕再归内寝。每每归时,月英总已趴于桌上睡着,他想唤醒月英,又恐扰其好觉,便总为月英披件外衫,本不想扰醒月英,奈何月英每次其实只是浅眠。
“孔明...”月英坐起,揉了揉睡眼。“孔明处理完公文了么?”
他浅笑,看着烛光下的月英。“嗯,月英,往后,莫再等亮。夜间露重,当心着凉。”
月英总不肯,说要等孔明回来。
“月英定要惹亮这般担忧么?”他叹了口气,或许当时不该携月英至此处。他只是替月英担心,却不知月英一人在隆中才是难熬。
“月英知晓孔明不想月英如此,然孔明可知我于隆中等候方为伤,于此待君竟为喜。”月英看着他,笑靥如花。
而这番话却令他心颤,他也无奈,便由月英去了。
“孔明,闻主公欲与江东孙小妹尚香联姻?”她忽地想起这件事。原是听人所传,不知真假。
“嗯...”他点了点头。“半月后主公亲往接亲。”
“何苦连带女子,这样的联姻,素来不喜。”她同情孙小妹不得相许知心良人,而是作为两方关系之牺牲物。
他笑了笑,“若此次联姻可促孙刘之联益固,未尝不善。亮唯虑主公之安危耳。”
月英本以他亦是不喜,不料他竟道出此番言语。“孔明竟也同他人一般,有朝一日,会否弃我娶她人为妻以成大业尚未可知!”
倒是气话,他却作了真。“月英知道亮不会。”
黄月英噗嗤一笑,“月英打趣孔明罢了。天色这般晚,明日又有琐事待孔明处理,该早些歇息。”
“先前来时便已盥漱过了。”他便解去外衫,只剩里衣。
月英伸手取下他的纶巾,又取了竹簪,他发丝散乱于背。月英接过他的衣物挂于桁上,又放了自己的盘发,自解衣带,吹灭了摇晃的烛火。
二人卧于床榻,黑夜中,月英问他:“孔明,此次陪主公往江东么?”
他把玩着月英的长发,“不。”
“为何?孔明既知主公此行有所危险.....”
月英话未说完,他便道:“亮镇守四郡。主公此一去,若亮陪同,四郡无人可管辖,亮诚不放心。”
月英没有言语。
其实刘备与江东孙权小妹孙尚香联亲之事商定前,他几番劝阻,恐主公身陷囫囵。刘备告诉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孙刘关系密切不足,况孙仲谋欲要回南郡,我等不肯,则更不稳固矣,联姻是有利之事。
半月以后,临行前夜,刘备似是交代遗嘱一般。“孔明,备心里清楚,备历经顿挫,漂泊无归。至遇先生,方得以安定。今荆州四郡归之,南郡握于手间,备之今日,盖先生之劳,备感激于先生,难以言表。”
他拱了拱手,“此乃亮固忠汉室矣,主公仁义,于亮亦有知遇之恩,为图主公之志,亮自竭力为之!”
刘备递于他一方布帛。“孔明,若备此去东吴有何不测,凭此布帛所书内容,孔明可统领三军,继备之志。”
他伸手接布,未曾过目,只燃于烛火。
刘备见他此举方才知他之忠良。
“孔明,为备抚上一曲罢。”
他起身取琴,此次,他不再将那梁父吟唱来,而是随手拨了起来。
梁父吟是丧歌,丧歌哇。
刘备闭了双目,静静听着。
屋内灯火摇曳,琴声动容。
次日天方破晓,刘备赴江东,他立于岸头,望着小舟逝于江上。昨夜抚琴之时他已想出万全之策,今朝三只锦囊托于子龙,万望子龙护主公安平。
不几日,他便闻主公已与孙权之妹结秦晋之好。先前风波虽平,此后会更加危险一些。
刘备陷于江东,表面上无甚要害,实则处境堪忧。周瑜、孙权皆欲除之而后快。
月英再次问他之时,他言,亮之锦囊可令主公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