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十二月,他着一袭貂裘,站在小舟之上,仍旧捏着那柄洁白的羽扇。小舟缓缓向前划动,那是江东的方向。
“军师,天寒如此,为何还执羽扇?”这是赵云一直想问的问题。此时赵云着银白锦衣,若非随他往江东,赵云应该是要穿那厚重却不御寒的战袍的。
他低头注视着羽扇,嘴角漾起一抹笑颜,左手指尖将羽毛一片一片地捋着。“于亮而言,它绝不只是去热之物。”他看着江水微漾,仿佛看见了那个令他想念的面庞。不知月英在隆中可还尚好?可有听自己的话回娘家一住?
赵云不知羽扇来历,自然不能理解他这番话。
他笑着看向赵云,“哦,此为亮之夫人所制。”
赵云这才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一贯地平静,赵云实在想不到他的心中竟也有儿女情长的温存。只是他没有告诉赵云,羽扇也在他浮躁时令他冷静。
此次往江东与周瑜议事,方晓周瑜欲攻南郡。
他方至门外,便有清乐入耳,周瑜之琴艺,似乎比他要益些。这不禁令他忆起隆中的朝阳,他坐于山石之上,将《梁父吟》一遍又一遍吟唱的时光。
“公瑾之曲甚为悦耳啊!皆道江东周郎之琴艺天下无双,亮今日才知,此言果不假!”笑间入内,俯首施礼。
周瑜抬头便见了他,十指却仍未停下。
“孔明请坐。”周瑜便又低头弹奏着《长河吟》,如果说孔明有他的“国相齐晏子”,那么周公瑾便有周公瑾的“直捣沧海会有时”。
他遂入座,将羽扇置于案上。“公瑾匆匆唤亮来,所为何事?”
周瑜闻言,指尖按住琴弦,余音袅袅。周瑜笑着抬头看着他,眼中的自信与期待让他不禁一震。“孔明,瑜欲攻南郡。”
他差不多猜到了周瑜的目的,此来江东果不是善事。“公瑾需我主相助否?”
周瑜一笑,摆摆手。“不必劳烦刘皇叔,只望孔明莫要与我主相争。”
原是为此?不,绝不如此简单,周公瑾不是这般简单之人。他笑吟吟地看着周瑜。“公瑾可先攻南郡,如若公瑾败,则我主再攻,绝不食言。”
二人击掌为誓。清脆的击掌声和手掌间火燎的微痛令他清醒万分,他更加肯定,周瑜定有别的打算。说是谨慎也好,多虑也罢,却当真是他的性格。
“刘皇叔不欲取南郡乎?”周瑜不全信他的话。
他执了羽扇,大笑,“公瑾,今你我二人击掌为誓,我主绝不取南郡。我主欲取零陵为立足之地,虑荆州南郡曹仁为首,我主兵马不足,粮草稀缺,恐难与之争锋。公瑾亦应当谨之慎之。”
周瑜将信将疑,“哦?取零陵立足?如此甚好!”
待他回了江夏,周瑜又派人前往一探虚实,周瑜听说刘琦亦在,且病入膏肓。
周瑜攻南郡有些时候了,他常常收到江东使者带来的捷报,说公瑾就要夺得南郡了。白羽扇后的他冷静地听着这一切。他在等,等周瑜,在等战机。
“周公瑾要胜了哇,亮闻公瑾受伤了。”他一面摇着羽扇,一面笑对刘备。“今公瑾与曹仁鏖战,主公,令云长率军向北,以绝魏军支援。”
刘备点了点头,“孔明,此后又该如何?”
“主公应攻取江南四郡,长沙、零陵、桂阳、武陵。除开曹操手中的荆州襄阳、樊城。”久未得的荆州,也是他心头所魂牵梦萦的。
刘备听来十分动心,有些血脉膨胀,再也不会只是四处颠沛了。刘备没敢如此自信地思虑过有一方似家般的领土。而这即将拥有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子所计谋出的。他总是那般,噙着一抹浅笑,便是十分无助的时刻,他也总能令刘备片刻安稳。
待周瑜攻下半个南郡,刘备已按他所言占取了江南四郡,并带早先刘琦所有的江夏。彼时孙权手握半壁江夏,半壁南郡,而刘备亦然。
待公瑾归时,他便赶往江东,欲以半壁江夏换孙权手中的半壁荆州南郡。两次而往,加之鲁肃之劝,终是握住了完整的南郡。
刘备得荆南四郡,莫提有多愉悦。“孔明,孔明要个什么官职好?”
“唤了甚久的军师中郎将,主公若愿,便军师中郎将吧。”这是他第一个官职,军师中郎将。
入军师府前,他先回了隆中。阔别已久的山林翠竹,曾猿鹤听琴的山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草庐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却只是多了一处栅栏,种了一些新花。
伸手轻推了木门,便望见月英正在屋内缝补。光影之间,月英的面容极为柔和。只见缝补完毕,月英咬断了丝线,抬头之间,便见了他。
“月英...”他踏进屋内,朝月英笑着。
“孔明怎归?”月英放下手中针线。
他揽住月英,将月英往他怀里靠了靠。“莫非月英不愿亮归?”
“此次又走几年?”
“亮想月英同行,但又恐令月英徒增辛劳。”他放开月英,认真地看着月英。
月英摇了摇头,“孔明,月英愿随你同往。”
月英收拾了行囊,待均归来时嘱托均照料好家中大小之事,便随他一同往了军师府。他带月英回府时遇到了刘备,刘备见他携了月英进府。月英么,刘备三顾时曾见过的。
三人谈笑片刻,刘备便往刘琦处探望去了。
月英将行囊安置好,方才问他:“琦病重么?”刘琦倒算月英的哥哥。月英之母是襄樊望族蔡氏蔡讽长女,而蔡讽次女是刘表后妻。刘表两个儿子中琦与月英更亲些,虽无甚血亲关系,但打小玩得一处。
“公子琦恐时日无多,生死有命,月英莫要囿于此。 ”他轻叹。
不日,二人又去探望刘琦。见刘琦咳嗽不止,月英忧虑在心里却也无甚主意。交谈多时归了军师府,见他正执笔沉思。
军师中郎将,军师中郎将......孔明此后定然操劳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