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室内温度极速降温,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何冯以为自己上了年纪,导致听力不好,于是不死心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投靠了徐雪垂。”何衿青表情淡淡的,平静地和父亲对视,“就在前一个时辰。”
“你疯了!”何冯皱眉,很严肃地告诉对方,“万一徐雪垂失败了怎么办!”
面对父亲的暴怒,何衿青闭上了眼睛,说话铿锵有力:“比起死亡,我更不想让那些无耻之徒光明正大地拿走我的灵力!”
“我不相信天底下条条道路,没有一条是出路。”
何冯一时间感到胸闷气短,猛地吸一口气,随后有气无力地说:“你永远不知道你这个举动有多么的冲动。”
李敛在旁边轻轻地拍了拍夫君的后背,温柔的声音和有力量的内容短暂的缓解愤怒。
她勉勉强强地挤出一抹笑容,说:“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就按照小青的意思。”
“况且,天界十万兵马比不过一个徐雪垂,我看徐雪垂还真有本事称帝。”
“尘埃未定,不要随意下结论。这也是我父亲生前常常教导我的。”
何冯眉头皱得更加深刻,印堂的川字纹非常得明显,“你怎么可以那么快得接受,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李敛眼眸中的泪光刺痛了对方,只见她泪如雨下,而何衿青则是代替丫鬟,搀扶着她,“我们若是不接受,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越说越激动,每一个字都是肺腑之言,“事实就是,我们唯一的孩子被朝廷遗弃,你的寺卿之位摇摇欲坠,我的娘家早已衰败。”
“我有预感,不过半月,你的寺卿之位就要拱手让人。”
“到时候,何府就是彻彻底底输了啊。”
顿时间,何冯沉默了,平复了心情,深深地陷入思考中。
这时候,何衿青眼看时机成熟,又说:“天帝想榨干我最后的价值,如果我真的同意了,在他们眼里我就是无用之人,可以随意羞辱。”
“我们的衰落,他们就有无数个理由来打压我们!”
稍静片刻,何冯坐下,忧心忡忡地看向妻女,“此言正确,但是你们忽略了一点,徐雪垂真的是言而有信的人吗?”
何衿青握紧了父亲的双手,两个人之间的温度互相传递,“您多虑了,徐雪垂唯二不可能背叛的是初心和梁铅华。”
“他的意志坚定且明确。”
何冯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时不时闪烁着泪光,“但愿真是如此。”
转眼间,何冯拉着妻女去了宗祠。
外面雷声巨响,何衿青不免得吓了一跳,李敛观察到了对方的惊慌失措,连忙握紧她的手,进行安抚。
何冯身板挺直,双膝跪在垫子上,双手合十,诚恳的说道:“求列祖列宗庇佑,保护我族最后一丝荣耀。”
这时候,刚刚点燃起的香火突然被刮过来的风吹灭了。
下人赶紧用蜡烛重新点上,尝试了三次,结果无济于事。
“我亲自来吧。”何冯跌跌撞撞地站起了身子。
他从下人的手中接过了冒着焰的蜡烛,没等火焰接触到香,蜡烛的火竟然也在眨眼间熄灭了。
而且,门窗已经被下人关得严严实实,半点萧条的风也不可能透进来。
何衿青一样站起来,从另外一个丫鬟的手里拿过芯苗崭新的蜡烛。
她上前了几步,“大概是诚心不够足,我再试一次吧。”
令人惊奇的是,香真的成功地燃烧了,并且火苗之势十分之大,散发出的味道久而久之熏晕了整个室内。
香烛的火焰就在眼前,可能是温度太烫,香味过于浓郁,每个人都情不自禁落下了眼泪,除了何衿青之外。
何衿青跪下,眼睛看向刻着祖先们名字的墓牌,说:“列祖列宗,我们作孽多端,浪费祖宗为后辈攒下的功德,耗尽了阴德……实在是该受严厉的惩罚!”
“这也是后辈最后一次请求庇佑。”她没有落泪,连续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咬字清晰道,“即使您身隔家业,但在天之灵时,必定还有一颗仁慈之心。”
——
徐雪垂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小姐,找我何事。”
何衿青气势稍微减弱了几分,“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是与你和解往事。”
徐雪垂扶额,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眼眸照射出来的寒意要把对方笼罩住。
“不,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你从我着想要什么。”
何衿青顿了顿,“这个真的能说吗,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抱有可以成功的希望。”
“别浪费我的时间。”徐雪垂不用太费心思,一眼就看出她的口是心非。
何衿青咬紧牙关,“我想和你一起灭了双方的仇人。”
徐雪垂半眯起了眼睛,说话隐约透露出笑意,“我靠一己之力,便能达成心愿。”
何衿青摇了摇头,说:“不,我可以给你提供有用的帮助,你要去宫殿我就能提供图纸,宫中较为重要的人信息,还有各阶级人的日程表。”
“我当使者那几年,手上有人脉的,也对高官贵族有一定的了解,熟知各自隐藏的弱点。”
“假如我不去宫中呢?”徐雪垂渐渐的提起了兴趣。
何衿青眼神坚定的看着他,“你熟悉下蛊和解毒,应该对名贵药材有需求,对于名贵药材的缺失,我有相应的办法。”
“我现在就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无保留的给你,只要你答应你愿意宽恕我族。”
徐雪垂微微的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很好,我就喜欢准备充足的人。”
嘴上这么说,但何衿青的言语距离徐雪垂的内心还十分的遥远。
徐雪垂收敛了笑意和神采,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态,“不过,我得征求梁铅华的意见,恐怕你要久坐一会。”
这个计划好像是要成功了,但话锋一转,徐雪垂突然严肃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找我合作,如果你回答有所保留的话,我会拒绝你的请求。”
何衿青垂下了眼眸。
“我的使者之位被天帝废除,天帝甚至要求我把灵力和天赋全都给其他人,再加上家族即将衰落,我心中实在是气不过,眼下也只能投靠你们了。”
她说话很快,像是在努力地证明什么,生怕这时候有人打断。
“我知道,凭我一面之词你不会相信我,你可以把我囚禁在这里,以防我耍奸计,直到你的复仇计划结束。”
徐雪垂从座位上起来,外来的光影照在背后的同时,形成一片阴影。
“把你囚禁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考验人的方式有很多。”
他望向窗外的夜澜,夜澜静静的覆盖着地面,此时此刻,脑子运行飞速。
“你给我的图纸和信息,我明日一一实践,看看你是否坦诚相待。”
徐雪垂莞尔一笑,慢悠悠地说道:“丑话说前头,跟我做盟友还要喝下我特制的慢性毒药,十五天过后它准时发作,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你害怕了吗?”他这句话直直地戳进对方的心窝,何衿青听得一愣一愣的。
何衿青咽了咽口水,“我不害怕,我能接受。”
“好,我欣赏你身上的气概。”徐雪垂把不远处的茶杯推在她的眼前,看到对方面容露出错愕,“别担心,这茶无毒。”
何衿青连忙拿起茶杯,一口气喝完了苦涩的茶水,“我担心是在于你竟然那么快就同意,总觉得有些奇怪。”
“你的确聪明,但是不多,”徐雪垂看着一干二净的茶底,平静地说,“我若是你,我脸上不会有多余的情绪地喝下茶。”
何衿青不作声响,默默地低下头。
“小姐请稍等片刻。”
“无妨,我不急。”何衿青抿了抿唇,勉强地驱除心中的阴霾,“我可以等。”
徐雪垂临走之前吩咐孩童备好点心和水果。
“您不是讨厌何小姐吗?”孩童不解,压低了声音问道。
徐雪垂拱形的眉毛松弛,眼里无泛起烦躁之意,耐着性子解释:“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要丢失待客之道,这代表主家的涵养。”
“我懂啦!”顿时间,孩童恍然大悟。
圆脸孩童声音甜甜的,“何小姐,吃点东西吧。”
何衿青看着熟悉的脸庞,立马想起自己曾经与她见过一面。
半晌,何衿青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并塞入口中。
刹那间,葡萄的甜味和汁水在口腔里炸开。
孩童笑了笑,满脸期待的问:“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何衿青点点头,又说,“他还没有回来,跟我一起吃水果吧。”
听到这句话,孩童笑意十分得深,两边的梨涡更加明显了,“谢谢您的好意,我今天已经吃了很多啦,两位主人从来不苛刻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孩童说话的分量很重,样子极其认真,“梁和徐先生待我们是极好的。”
何衿青转念一想,脸上顿时堆上比较稀薄的笑意,“能和我谈谈你们平日里的生活吗,我很快也要成为一名常客了。”
孩童不知道是真蠢还是装疯卖傻,总而言之就是在她身上套不到一点可用的信息。
孩童说:“我们平常的生活既平淡又轻松,就是平凡人的一天,至于有趣好笑的,我倒是能跟您说很多。”
何衿青感觉到头疼,唉声叹气:“那就和我叙叙旧吧,我在这里也无事可做。”
徐雪垂走到了书房,一下子就看到梁铅华正在研磨,只是不知道将要在纸上写下什么样的文字。
双方眼神汹涌地相撞那一刻,他们的眼睛瞬间明亮。
他手里端着一碗具有鲜红色的的小番茄,随后坐在梁铅华的旁边。
梁铅华见状,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把注意力全心投入到旁边人上。
徐雪垂说:“何衿青刚刚来了,说是要和我们合作。”
“她给出的帮助看似诚恳,但我觉得,她并不是完全可信之人。”
片刻,梁铅华神色凝重。
“我猜,她没有完成朝廷的任务本身自尊心受挫,又受到了责罚,那个惩罚肯定对她打击很大,于是心生怨恨。”
徐雪垂指尖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像是师徒之间的夸奖方式。
“你猜对了,事实真是如此。”
徐雪垂果断提起了笔,在纸张上写起了复仇的大概流程,而梁铅华在旁安静地注视着他,这刻宁静的氛围,谁也不舍得打破。
徐雪垂写完第一段话之后,将脑海里的想法重新复述一遍:“我认为,这件事情我们应该以半真半假的态度来对待,不能盲目相信,也不能一概否定。”
带有浓墨的毛笔一碰到清水,清澈且干净的水面迅速地被渲染成幽深的黑色。
梁铅华眸色渐沉,边思考边说:“她必须得接受我们的考验,若是无能,这个盟友不要也罢。”
可能是想到一些开心的事情,徐雪垂面对如此严肃的时刻,居然情不自禁的微笑许久。
接着,他明亮的眼与梁铅华对视,发自内心地说:“我要让天庭心甘情愿臣服在我们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