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梁铅华不经意间一说，那个“人”眸中暗含的星辰顿时间暗淡，默默地点点头。

他低下了头，不知以何种心情，注视着被黑夜覆盖的鞋面，“也是……上一次修炼没有过关，我视力越来越差了。”

浓郁的夜色笼罩着二人，双方周围都裹上了一层层淡泊的月光。

梁铅华细长的发丝点缀着微弱的光点，缄默片刻时，殊不知，自己疲倦的眼睫也有细弱的光线在做伴。

他凝视遥远的前方，原本清冷的声音在茫茫夜宵中显得略微低沉，“修炼没有过关，这不是你的错。”

“人”先向前大走了几步，然后再转回头看那位离自己有些距离的英俊男人。

“人”没有着急说话，而是在苍白的面容上挤出一抹不咸不淡的笑容，这份笑容完完全全是勉强露出。

“你每次跟我说话，都是没有感情的。”

梁铅华听闻后，只和他短短地对视了两秒钟，随后立即阻断了个人认为没必要的视线交流。

穿透过山脉的光线早已减弱了亮度，好在光线没有受到谌臻的身体遮蔽，极速以最柔和的方式打梁铅华的侧脸，再缓缓流淌在立挺的五官中，显露无尽的俊美。

须臾间，梁铅华在月亮偏爱的倾斜下，抿了抿干涩的薄唇。

他幽深的眼眸似乎分析不了半道波澜，陈述的真言时语气平淡如被冬日冰封的潭江。

梁铅华道：“自从徐雪垂离世，我再也没体会到过愤怒、悲伤、愉悦、和失望。”

谌臻千言万语顿时间堵塞，眼眶感觉一阵阵的酸涩，最后的最后，所有爱与恨通通汇成一句话：“你爱他。可是，他现在还爱你吗？”

周围任何风吹草动无法入耳，梁铅华平静的心境接撞而至地落满了星火。

梁铅华一时间反反复复咀嚼着对方的名字，奇怪的是，就这样就能短暂地拂过凹凸不平的情绪。

梁铅华唇线平直，嘴角幅度都没有在上一次基础上更改过，“徐雪垂若不爱我，我会亲手了结他。”

他从心中抖露出来言语分明违背道德伦理，但，谌臻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这才是卸下伪装，真正的梁铅华。

谌臻深呼吸一口气，反问道：“你舍得下手吗？”

梁铅华眼睫的重量似乎更加沉重了，眼睫低垂的幅度逐渐加深。

他拇指用力地摁了一下食指指腹，冷冷道：“我不允许任何人背叛我，更何况那个人是徐雪垂。背叛我的人结局只有死亡。”

谌臻大笑了一声，笑得有些难看，“果然天生一对，你们两个人的性格真的是一样疯。”

可能是笑意太过张狂引妖怪嫉妒，谌臻没注意脚下的石头，差点摔倒。

他站稳了脚跟后，感到局促尴尬，晃了晃扇子来缓解尴尬，同时清凉的晚风朝他们四面八方刮来。

他不紧不慢地吐字：“我记得当初有人追求你，徐雪垂看对方是男的，竟然毫不留情地下毒蛊，使他永生不得轮回，最终魂飞魄散。”

梁铅华脸色铁青，锋锐的眉梢虽不见蹙起，但隐隐约约有雪霜的痕迹展示出，面无表情令爱慕者严重产生畏缩之心。

他眼神漫不经心，点缀着迷离，回复看似很随意：“谌臻，你不觉得你关注徐雪垂过多了？”

继而，梁铅华舒展了全部的眉宇间，平淡的语气却带有让人不可挑战的权威：“我厌恶他人讨论徐雪垂。”

谌臻太阳穴隐隐作痛，长叹了一口气，“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徐雪垂。天庭给我派来的使命就是要拆散每一对不该在一起情侣。”

“但你要相信我，徐雪垂绝对不是我害死的。”

寒风浸透冰冷的骨头，梁铅华虽然穿得单薄，但并不生寒。

梁铅华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你有本事伤害到他吗？”

谌臻惭愧地笑了笑，浅浅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倒也是。”

谌臻重新把视线转移到寂静的丛林，眼神稍微迷离，喃喃自语道：“你真的不觉得刚刚那个人很像徐雪垂吗？”

瞬间，梁铅华目光被声音的内容所吸引，也和他一样，一同看向无名的丛林。

梁铅华轻微地摇了摇头，“单单是从背影和体型来做判断的话，不够精准。”

可能是触碰到了关键词，谌臻思绪突然被拉到远方，才想起了自己遗忘了重要的事情。

他激动地问：“我听应礼说你收了个徒弟，长得和徐雪垂简直一模一样。刚才在你家怎么没看见？”

梁铅华连眼睛都没有眨，眼睛慢慢失焦，转眼聚焦在到远夜中。

远夜虽然是一片沉寂的黑，但是受到了新月和星辰的恩惠，犹如梁铅华的神色般，忽然间也有了光鲜亮丽的的色彩。

“应礼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谌臻皱起来眉头，心情感到不爽，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他说的话怎么就不能相信了？他说的话可信度比你高了千万倍。”

“我也坦白了，之前我是喜欢你，但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喜欢应礼。”

一谈到“应礼”这个名字，谌臻心中就开始不停地冒粉色云绵，就连说话也温柔了不少。

谌臻觉得自己在梁铅华面前挽回自尊不够，继续说道：“我现在对你的感情就只有恨。”

梁铅华还是呈现出面无表情的模样占据了对方眼睛的面积，他兴致平平，随意问道：“他知道你的心意？”

谌臻眉头皱得更加深刻，情不自禁吐槽：“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你还是那个梁铅华吗？”

忽然间，谌臻没有预告地一笑，使得眼睛看起来弯弯的。

“我今天叫你出来，本来是想跟你对决一场。但是这两天身体不适，胜率没多大。所以才临时变动计划，说你陪我去找一个故人。”

谌臻情绪多变，上一秒还是前天，下一秒就变成了暴风雨。

只见他握紧了拳头，五官逐步扭曲，撕心裂肺地怒吼：“我就不明白了，我为什么从始至终都打不过你！甚至伤不了你一分一毫！”

月光淡淡逝去，整个深夜再无自然界的光彩，树木簌簌地随风飘扬，营造了凄凉的味道。

梁铅华对这种类似场面司空见惯，他心平气和地说：“这和天赋无关，只是你修炼不认真，没有全心全意做事。”

宁静的氛围重返，对方顺着淡薄光束方向，没有多余感情地凝视着谌臻。

“你应情绪稳定，私人恩怨不会轻易一笔勾销，我们身为妖，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

泪水布满了谌臻的脸庞，他艰难地组织语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质问梁铅华。

“你能确定两百多年你没有受到感情的干扰？”

梁铅华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曾经是受到过感情的阻挠，但是最终我都完美的处理完毕。”

谌臻气愤，嘴角止不住地颤抖，字字诛心，“徐雪垂不就是间接被你这种无情寡义，尖酸刻薄之人害死的吗？！”

梁铅华眼眸的深浅无法辨别，由于眼眸持续生长出寒冷，常年畏寒喜暖的谌臻也无法和他进行眼神连接。

梁铅华有些疑惑地睨了他一眼，“酒喝多了？”

泪水浸湿了他的鬓发，谌臻暂时放弃了擦干净泪水的举动，咬字清晰道：

“我特别清醒地告诉你，你现在所拥有的痛苦，全都是你应得的。”

下一秒钟，随着远处山峰曲调悠扬，梁铅华紧紧地掐住了谌臻的脖子，他倾注的怨恨不重，但足以可以压倒一座落满枫叶的秋山。

梁铅华注视着对方通红的脸、盛满沧桑的唇，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可以承受痛苦、绝望。但我也能把促使我痛苦和绝望的源头抹杀得一干二净。”

谌臻完全被这场面看呆了，下意识他拼命地挣扎着，想挣脱开对方的束缚，却无济于事。

谌臻锋利的指甲已经把梁铅华的双手背抓出一条条绯红的印子，结果梁铅华还是无动于衷。

没到一分钟，谌臻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百年修得来的灵力正以最快的速度流失，而且自己根本控制不了灵力与他脱离的现实。

离梁铅华太阳穴最近的青筋明显地凹起，唇角的幅度只有微微的变化。

若不是代表愠怒的青筋能证明真正的关心程度，旁人会误以为对方还是那样事不关己。

梁铅华大概是彻底被激怒，力道分明失去了理智，这是他强盛理性鲜少地败给残缺感性的一次。

“希望今晚你会知道斟酌言语的重要性。”

谌臻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妄想用刺耳的音量盖过恐惧，“你不能杀了我，你要是敢杀了我，我族的长老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梁铅华的笑意慢慢浮现在嘴边，笑容很浅很浅，和高高挂悬在夜空中的星辰十分相似，一触即碎。

“你族长老要怎么处置我，对此我很期待。”

果然，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谌臻就活生生地死在梁铅华的手中，他甚至没有受到半点实际性的伤害。

鲜血肆意蔓延，爱干净的梁铅华嫌脏，立刻松了手。

前半分钟还在指控自己过错的妖速即被他剥夺生命，然后像个无灵魂的木偶倒落在纯洁的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