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四）

糸师冴闭上眼睛没有再看此刻犯轴的弟弟，自顾自假寐。

糸师冴凛。

糸师冴轻唤他。糸师凛感觉他哥每次叫他名字就像有魔法，能立刻让他平静下来，别人叫他的名字却从来不会让他有这种奇妙的感觉。

糸师冴不知道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会，为什么这么恨我。

糸师凛刚平静下来的心火又被点燃了，糸师冴总是这样，让他的心情起起伏伏。

糸师冴但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你是我的弟弟。

糸师凛那你……

糸师凛绝望地倒在车座上，自暴自弃问道。

糸师凛爱我吗。

糸师冴当然，你是我的弟弟。

重复了两次，弟弟这个身份格外沉重，冴回答的重音也恰好是附加的砝码压在这个身份上。

毫无回旋余地，好想就这样一了百了。糸师凛话不多说就想断打开车门，沿着冰雪覆盖的道路栏杆走着，海浪的声音越来越近，感觉快掀到他身上。

糸师冴凛——

糸师冴皱着眉头也下了车连忙追上前，他尝试把凛拽住却被用力甩开。

糸师冴你真的不要命了！

糸师凛关你什么事！你毁了我的人生还一副无所谓！

糸师凛发疯般冲着脸色苍白的糸师冴大吼，暴风雪把声音盖住不少，他更用力地逼出胸腔里的空气歇斯底里。

糸师凛我被你骗了多少次你自己清楚！

糸师凛什么足球！什么狗屁约定！

糸师凛我死了也要拉着你陪葬！

糸师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快上车行吗？

糸师冴有点着急，他拉住凛的手臂又一次被狠狠挣脱。

糸师冴每个人的人生本来就不会一帆风顺——

糸师凛你怎么不是！

糸师凛世界第一你也当了！婚也结了！什么都有了！

糸师凛只有我...

糸师凛沉默了，因为他突然想起眼前的人刚失去了妻子，如果糸师冴真的是爱那个女人也许是很痛苦的，但他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出现在他眼前。

糸师冴盯了凛一会，也一言不发。两人僵持不下，凛干脆扭过头固执地往车的反方向走。风雪越来越大，凛能够感觉到哥哥一直跟着他，但他就是倔，直到糸师冴用干涩的嗓音叫住他。

糸师冴凛，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几乎是无可奈何的语气。

糸师冴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糸师凛瞳孔微缩，他扭过头看着风雪中脸被冻红却还是面无表情的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糸师冴是知道了什么吗，他到底在想什么。

糸师冴这一分钟我会忘记，之后我永远是你的哥哥 。

冴像是一个明码标价的商人

糸师冴前提是结束了就和我上车。

糸师冴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

看来糸师冴什么都不知道，对他这么多年的感情。糸师凛很快就推出结论，糸师冴只是想让他泄愤，之后就和他乖乖上车。

这是一个好机会，报复糸师冴就是狠狠吻他，反正他也会假装忘记，弟弟对他有非份之想这件事可能足够让他感到痛苦了。

但糸师凛怎么也做不到，他心疼他的哥哥，他内心深处是不想让他的哥哥和他一样痛苦。但这一分钟可能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机会，他的哥哥一向说一不二，除了他们的梦想。

糸师冴站在他身前，和他相似的面容波澜不惊，轻轻说出开始。

糸师凛心跳加速，他想冲上去和哥哥拥吻，占有他一分钟的空气——但他的身体却突然动弹不得。

糸师冴时间到。跟我上车。

糸师冴转身向车走去，但他被凛颤抖的声音叫住了。

糸师凛哥哥……

又是那个在法国的夜晚，缱绻到拉丝的语气。

糸师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知道弟弟可能会控制不住吻他，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但这一刻真的来临之前，他想逃。

冴慢慢转过身，凛红着眼眶怔怔盯着他。

糸师凛我想…

冴的心跳加速，他料到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糸师凛抱一会儿你。

糸师冴啊。

还没等糸师冴反应过来就被揽进一个颤抖的怀抱，他没有想到凛学会了克制。

糸师凛紧紧地将他拥进怀里，用力得像要把他揉进身体合二为一。

糸师凛…就抱一会儿，哥哥。

有一种强烈的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样就很好。糸师冴难过地闭上双眼，感受弟弟微颤的身体，以及肩窝处弟弟的热泪。

这个拥抱早已超过一分钟。

糸师冴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糸师凛的拥抱太过用力，快让糸师冴感到窒息，全身上下的骨头因为被狠狠挤压像是错位一样。

好痛。

这段不见天日的感情或许结束了。

糸师凛心如死灰地站在酒店门口，望着越来越远的那辆黑色轿车。他知道糸师冴对自己确实比一般人好，因为他是糸师冴的弟弟，糸师冴才在本就疲惫的夜晚分出一点耐心与自己拉扯。

葬礼第三天是正式的告别仪式。糸师凛看着哥哥又是一丝不苟的样子，站在他妻子的棺木旁。上香、道别甚至棺木被推进火化炉，糸师冴都表情木然。

糸师凛‘到底是不是爱。’

糸师凛知道这种幼稚的问题不合时宜，但他还在抓住最后的稻草。

当金丝楠木的骨灰盒放在糸师冴面前，他终于流露出除了麻木之外的情绪。

糸师凛呼吸一滞。

糸师凛‘是爱吗？’

糸师冴盯着那块小小的骨灰盒深呼吸了一下，睫毛微颤。

糸师凛‘是爱的。’

糸师凛果断地下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