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凛——
母亲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用气音叫住他,“你哥哥在隔壁房间睡呢,动作轻点。”
糸师凛啊。
糸师凛突然感到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感觉脚灌了铅,没有继续上楼的勇气。
糸师凛嫂子呢。
糸师凛别扭地,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称呼。
母亲她回北海道了,他们商量好新年各回各家的啦。
母亲上前推了把凛的后背
母亲凛,快去休息,一会儿我们叫你。
结果当然是辗转反侧。凛顶着疲惫的黑眼圈站在车后备箱旁,将特产塞进去。他们打算初诣后拜访亲戚。
父母忙活着把出门前的准备做好,糸师凛盯着家门口的注连绳不由得出神。
突然感觉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凛回过神转头看向来人,呼吸在那一刻停止了。
糸师冴发什么呆。
糸师冴说话时唇齿间冒出的白雾弥漫,又让凛移不开视线。
糸师冴我开车,你坐前面。
30岁的糸师冴对弟弟似乎更宽容了些,上一次婚礼时弟弟喝多在家里发酒疯吐了他一身,他也既往不咎,现在就和没事人一样为弟弟打开车门。
糸师凛新年快乐。
糸师冴新年快乐。
冴平静地为自己系好安全带,略过弟弟克制又渴望着什么的眼神
糸师冴比赛我看了,尽力就好。
糸师凛尽力就好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应该骂我吗,是已经对我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了吗?
糸师凛或者也可以对我个人的技巧进行点评……
糸师凛但是这次败绩是那些扶不上墙的队友造成的。
糸师冴反正也要退役了。
冴淡淡的一句话让凛如鲠在喉。他的哥哥不该是这样的,以前那个怀揣世界第一梦想的、意气风发的、追求足球极致的哥哥就像是消失了一样,眼前的人像是突然无欲无求一样,是在温水中的青蛙。
糸师凛是啊。
糸师凛等我退役了也要去攀上足协的高枝,当个悠闲的教练,这样也挺好的。
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启动汽车。凛只觉得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说来也挺幼稚,明明知道这种话对冴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就是想在言语上压他一头。
父母上车后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或是询问凛在异国他乡的情况,凛也乖乖地事无巨细地交代了——除了前几年对糸师冴的疯狂迷恋。
父亲冴回日本便方便多了,每周都回家吃饭呢。父亲欣慰地笑了笑。
父亲以前我们还担心你们一辈子都在国外呢,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东亚的父母总是希望儿女陪伴左右,之前嘴上说支持儿子梦想的父母内心还是有这么些传统的期待的。
凛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眼正在开车的冴,毫无波动的眼神。
糸师冴凛以后退役了也打算呆在日本当教练,想结婚,我可以让她介绍一些她的朋友。
冴一番话让父母惊喜,母亲连忙摇着凛的车座询问。
母亲真的吗凛?
糸师凛不是,我...
父亲28岁确实是该结婚的年龄了。”父亲笃定的发言让凛不由得感到烦躁。
父亲冴就很好,为你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什么年龄做什么年龄的事情。
什么年龄做什么年龄的事情?这种循规蹈矩的生活让凛感到恶心,一直追求破坏的他就是想破坏这种墨守成规才能维持的平衡——但现实是他曾经最憧憬的哥哥也选择了这种窝囊的人生。
糸师冴我是哥哥,应该的。
糸师冴面无表情回应父亲的肯定
糸师冴凛,你也应该考虑一下你的人生了。
糸师凛关你什么事!
糸师凛忍无可忍,一开口就感觉母亲踢了下自己的座椅,父亲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冴打断。
糸师冴因为我是你哥。
糸师冴微微蹙眉,被凛在车内后视镜里一清二楚地捕捉到。
糸师冴但现在选择不婚主义的人有很多,如果凛想以那种方式生活也挺好的。
后半句是说给父母的。
母亲可不是听冴刚才说,凛不是也想结婚吗?有合适的人选吗?
母亲小心翼翼地开口。
母亲一个人多寂寞啊,凛也想有人陪吧。
糸师凛‘当然想啊,但只想是这个可恶的哥哥。’
凛咬紧牙关,现在的他恨不得把糸师冴杀了,让他说不出任何恶毒的话,乖乖地只属于自己。
糸师冴只要不胡思乱想就能过得很好。
糸师冴无厘头的一句话让凛警觉了起来。
糸师凛‘什么叫胡思乱想?’
糸师凛害怕自己对于哥哥的背德之情公之于众,这种话无疑是让他应激起来。
糸师凛‘但哥哥怎么会知道,可能只是指自己刚才赌气说想攀高枝这件事吧。’
糸师凛我不会喜欢任何人的,别人的陪伴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父亲真是小孩子赌气的发言啊。
父亲忍俊不禁,将话题转移到冴身上。
父亲对了,冴,你和她多久要孩子。
糸师凛只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冲上天灵盖,自己的问题都不会让他如此愤怒,那个女人进入家门就已经让他接近疯狂,用着和他们一样的姓氏,有比他更能宣誓糸师冴所有权的身份——现在居然还想有一个瓜分糸师冴爱意的孩子。
开什么玩笑?作为弟弟的他早就被排到第三顺位以后的身份了?
明明最初是第一顺位的。
糸师凛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扭曲,他已经在预测那个孩子诞生后他的痛苦程度,拥有不了糸师冴还要看着他和别人幸福还不如去死!还不如把糸师冴杀了自己也去死。
糸师冴顺其自然,有消息会告诉爸妈的。
糸师凛‘去死,去死,去死。’
糸师凛全身开始发抖,呼吸困难。母亲很快就注意到凛的不对劲,从后座探出头来摇了摇糸师凛。
母亲冴,停车。凛好像晕车了。
在破晓时分,车辆缓缓停靠在乡间的马路边。
糸师凛匆忙下车,如同逃难一般。
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那刺目的光线让他的眼睛一阵剧痛,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父母在一旁焦急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他开始剧烈地呕吐,先是昨晚在飞机上吃的食物残渣,最后连胃酸都吐了出来。
糸师凛咳,咳……
糸师凛双眼被泪水模糊,视线中却出现了那个人——糸师冴。冴站在不远处,初升的太阳将橙黄色的光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同悲悯众生的神明,俯视着正在受苦的凡人。
母亲凛……没事吧?一会儿吃片晕车药。
母亲心急如焚,赶忙递过来一瓶水。
然而,糸师凛却像没听见一般,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直直望向日出的方向——那里站着糸师冴。
糸师凛‘啊……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这是何等的痛苦。’
糸师凛觉得自己是一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那耀眼的日光像火刑柱上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
他的眼泪肆意流淌,分不清是因为呕吐的生理反应,还是被那刺目的阳光刺痛了双眼,亦或是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痛苦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糸师冴好了吗?
糸师冴逆着光,缓缓走向蹲在路边凝视着凛,递过去一张纸巾,轻轻地盖在凛那泪流满面的脸上,那动作,就像是在为被处决的死囚进行最后的入殓仪式。
糸师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