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猜到他说的那个木头是许三多,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自己这一出很有许三多的风范。他对这个男人顿时生出一种带着羞耻的情绪,希望自己今日以后再也不用见他。
等待的时间在煎熬中过得格外迅速。小巴在下榕树高低起伏的土坡上弹跳,成才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遍头发。村民搬着板凳或者条凳自发陆陆续续地来了,自在地坐在院子里和成四聊着天,成四人缘好,天生一张笑脸,见谁都谈得来,于是在小巴停定前,院子里的氛围已经炒得火热,待几名穿着笔挺军装的士官下车时,更是锣鼓喧天的欢呼和招待。
成才从屋里慢慢走出来坐在某个朋友身边剩了一半的条凳上,收获了震惊的眼神,毕竟为了今天的家访成四专门搬出了家里质量最好的红油木椅子做成才的专座,突出一个绝对中心的位置。
在成四要杀人的眼神中,成才偏开了眼神没有说话,而椅子的另一半上坐着的小弟洪有文则默不作声地挪到了离成才最远的边缘位置缩着。当看到来家访的士官时成才不免有些惊讶,因为面前的人正是体检那天见过面的瘦男人,他笑着自我介绍名叫史今,成才在心里偷偷给他取外号叫别扭:因为史就是史,今就是今。史今?成才嗤之以鼻,认为这个名字没什么意思。不过不论如何,他都拿出最端正的姿态站正一板一眼地回答了一些思想上的问题。其实成才觉得这些问题没有多问的必要,如果不是非常想当兵,体检那天他也不会如此失态地争取。
他刚说完,许百顺领着三多风风火火地就从外面来了。等他们到面前,众人带点儿溜须拍马意思的掌声也结束了,二人走到大伙儿板凳围成的圈子的最中心才停下,面对成四笑呵呵的招呼,许百顺回以一个冷冰冰的白眼。成才从成四的身后斜着眼看躲在许百顺背后低着头的三多,他低着头,没有看他,脸上也没有笑,跟木偶一样跟着许百顺一令一动,平时他这种窝囊局促的样子会惹成才生气,但今天不一样。成才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思绪就飞到此刻似乎还没影的未来军营生活里去,想到他和自己在一块儿时脸上不值钱的笑,就觉得他此刻低头木疙瘩一样的样子特别有趣,不由得抿起嘴笑了笑。
这个笑到许百顺又带着三多走了还没有结束,成才硬是把眼前的别扭给看顺眼了,笑盈盈真心实意地劝他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听到成四误会史今要下山,成才的视线跟着成四的手指不自觉地往下山的路上一转,又不由得笑了。
现在这里大概除了自己,还没有人知道许三多要当兵了这件事吧。
忽然之间,那些曾经坐大巴去县城时颠得自己想吐的土路就变得格外开阔,成才的心也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