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很久成才都没再见过许三多和孟君说话,实际情况是,连许三多看到他都会躲着走,孟君更是像从下榕树消失了一样。
成才进行了反思并采取行动。下一次见到许三多的时候,他一声令下,最近几日都近身跟着他的几个跑得最快的小弟就冲上去,在他亢奋的高声指挥中把许三多压在了最底下
他走上去屏退几个小弟,蹲下去几乎是咬着耳朵和许三多说话。
“三呆子,跑啥呢?”
“我......我没跑,成才哥。”
“是吗?”许三多和他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些怯懦一样低低的,听得成才邪火直冒,用力咬着牙用掌心拍了拍许三多的后脑勺,“没吃饭吗?大点声!”
许三多抿了抿嘴,把头埋得更低了。
远处跑来扛着锄头的许二和打断了冷场的问询,接下来好多天,成才没再看见许三多。
那是初三的最后一天,后来成才才知道,许三多辍学了。
下榕树没有高中,要上高中只能去县城里,县城里灰扑扑的,成才想念下榕树寸草不生的土坡和碧莹莹的稻田,但是每个月他只有一天的时间能回家。这一天,成四会给他准备很多很多的饭菜,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沉默地吃完饭,成四按惯例看过成绩单,就要背好所有行李赶大巴回县城了。成才在高中的成绩很好,成四认为是因为他省下了那些思考怎么捉弄人的心思,成才觉得是因为生活里没有了糟心的许三多。没有许三多的高中生活不糟心,但是没有许三多的高中生活也很无趣。
成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有天成才生病去了医院,在大厅看到许三多的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就像他梦里常出现的那样,许三多是刚挨过打的样子,走路一瘸一拐的,他的视线甚至似乎能够看穿三多的裤子,看到那里面被竹板打出的淤痕。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征兵的日子,而许百顺最希望的就是儿子能当兵——而许三多高中都没有读,对他而言最好的出路确实就是当兵。三多没有看见他,在许一乐的拉拽下犹犹豫豫地朝着一个穿着军装,高高瘦瘦的男人走过去,成才没有看下去,一仰头干了刚配的药就姿态潇洒地扭头走了。
打电话的位置是随便找的街边小店,电话费比一般的电话亭贵了三毛,成才忽然产生的那种剧烈的情绪让他一分一秒都没有办法继续等待。
电话通了,成四的声音隔着电话线有些陌生:“哪位?”
“爸,我要当兵。”成才听到自己用一种诗朗诵一般的语调大声吼着。
成四沉默了很久,最后好像笑了一下:“当兵好啊,那就当兵。”
其实征兵的报名已经结束了,成才就这么直接走进了检查室,站在队列外面脱下了上身所有的衣服像正接受检查的所有人一样笔直站着。来往一直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他,深秋寒浸浸的空气泡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就沉默地站到有人来问他怎么回事,就生硬地说要当兵。来人笑了笑,给他披上了一条外套,成才侧过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瘦男人。
男人帮成才填登记表,写到住址一栏的时候笑了:“你们那块的奇人真多,下午刚见一个木头,这会儿又来一个,难道榕树上出爆碳,榕树下出木头?”
成才猜到他说的那个木头是许三多,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自己这一出很有许三多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