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少仙早知宋墨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宋墨也知道她早已察觉,如今避着她,不过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虽然早就通过“剧情”得知宋墨终会“绝处逢生”,但其中凶险,又岂是短短几个片段可以概括殆尽的。
如今这种情形,她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蒋少仙劝走陆鸣,一人走到佛寺的院中,她抬步在铺满白絮的青石板上,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响。
“和尚,如今这庭院中,满是流落放逐之人,唯有你有这般好兴致,这么大的风雪,竟在这里观星,不冷吗?”
纪咏收回手中的千里镜,微微侧身,单手行十字礼:
“施主,贫僧法号圆通,定国公府的小姐生于朱门绣户,当承家训,效长辈之谦谦风范,如今对贫僧如此称呼,倒也颇有几分新意,只是贫僧不怨怪,小姐却立于佛门之地,恐失了几分敬意。”
听了这话,蒋少仙并未在意他的讽刺之语,幽潭秋水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怀念的笑意。
“圆通大师,你的法号叫圆通,那你有没有叫中通、申通的师兄弟啊?”
纪咏一愣,思索她这问话为何,想了一圈,没有在他圆圆的脑袋里检索到这两个名字,他看了过来,眼角的一颗痣透着骨子里的不羁,淡然道:
“我这般敏悟远超常人之僧人,所倚仗者,乃天姿卓异也。莫论一众师兄弟,便是放眼四海,又有何人堪为吾师?”
蒋少仙这下真轻笑出声:“你这话听着又不像个正经和尚了,哪个出家人似你这样言语狂悖。”
纪咏看过来,神情平静,仍然带着佛性,而那眼中却隐隐似笑非笑:
“众人逐波随流,吾则独辟蹊径,为常人皆可为之事,终乃庸人也,行常人所不能为之事,方为非凡之人,此中道理,蒋姑娘应该深以为然也。”
蒋少仙摇了摇头,十分佩服他的能言善辩:“大师好口才,我今日方才知晓,那皇帝为何对你言听计从。”
“我听闻,圆通大师在朝堂之上,对诸官常直言讽之,遇陛下亦不行拜见之礼,纵当着陛下的面,也敢罔顾皇后颜面。不知那皇帝老儿莫非有受虐之癖?亦或者,他独独忠爱你这般颇具个性之人?”
纪咏给了她一个“我就是这么优秀”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蒋少仙无语,觉得这种人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欠揍的气息,忍不住怼他:
“你们和尚,都是坏心眼,幼时若不是那位路过的光头和尚对爹娘多此一举,硬是给我批命,我也不至于被关在侯府这么多年。”
纪咏回的仍然毫不客气:“他又没批错,你确实活不过今年。”
蒋少仙眉头轻轻一蹙,眼中略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她轻声道:“这,你也知道?”
纪咏看着眼前身世怎么看都相当悲惨的少女,她的面容苍白到无一丝血色,吐息间都透着一病弱的气息,走动间,脚步也是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地,然那双眸却仿若含着万千星子,摄人心魄。
他突然有几分讶异,像自己这种总是跳脱在外看待世俗的冷漠之人,看着眼前人,竟也忍不住生出一丝恻隐之心来。
他又抬起手中的千里镜,抬眸看天,待开口时,声音平缓而幽远:
“异世之魂,归于歧路,落难于荒野,若真的无心,何不归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