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生来聪慧，敏锐多思，更何况宋墨并无半分掩饰，并未因外人在场而有所收敛，也未曾分给旁人一丝目光，他毫不在意的展现出他对少女的在意，这份旁若无人，甚至到了令人心惊的程度。
虽然对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很是好奇，但窦昭并未多言。
宋墨本就有借这位夫人牵制济宁侯府的用意，他拉住蒋少仙，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请窦昭入席而坐，两人相对而谈。
“雪路难行，侯夫人又病重，非要归乡究竟是何要事？”
窦昭沉默片刻，抬眸迎向宋墨淡漠的目光：“家宅私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事到如今，我已不再是侯夫人，将军且莫要再如此唤我。”
一旁守卫的陆鸣没听出此中深意，只心下不满，觉得这位济宁侯夫人有所隐瞒，话间尽是敷衍。
于是他大声强硬道：“将军以诚相待，容你先是救你性命，又容你避雪休息，侯夫人还要隐瞒，真是好心没......”
宋墨举手打断他不要再说。
他拿起一边的小刀，精准划过烛火的灯芯，威胁之意溢于言表，话语间锋芒毕露，步步紧逼，窦昭无奈之下只能道出实情——
原来济宁侯府表现风光，背地里也如此污浊不堪，堂堂济宁侯竟与妻妹私通，这位窦四小姐也是个刚烈性子，只因动乱无处和离，宁愿冒着风雪回乡报官。
真相如此难堪，宋墨并不是真的不通人情，心底升起几分愧意。
他冷冰冰地安慰了几句，却见窦昭神情如常，并无失意，只剩疲惫中透露着几分决心，便不再多说。
两人相顾无言了半晌。
窦昭突然抬眸，见他满头华发，不禁问道：
“将军如今掌握新朝，权柄无双，因何满头华发，眉宇间尽是失意？”
宋墨神色微变，突然猛地一阵咳嗽，身体也随之剧烈颤抖，一旁的蒋少仙见状立即起身，一手将他扶住，另一只手在他后背缓缓摩挲，眼中满是担忧。
“阿兄！”
却被宋墨一把抓住手，强撑着喉间的腥意，对着一旁的陆鸣命令道：
“夜色已深，带小姐去休息！”
蒋少仙扯了扯手，没扯开，她刚想表达不满，却被宋墨一把拉入怀中，温热的大掌拂过她的脸，也克制的表达出宋墨的不赞同。
前世今生，蒋少仙都是个倔强的性子，她从来不是个听话的人，但抬起眼睫，顶着宋墨幽深又带着丝丝恳求的目光，她还是松了口：
“我困了，阿兄。”
宋墨松了一口气。
直到陆鸣带着蒋少仙离开他的视线，他立即拿起茶杯，喉间的血气终于压制不住，一口喷落在杯中。
他缓缓抬眸，面色白皙的几乎透明，几缕凌乱的白发从额际垂下，周身都萦绕着寂寥与孤独，窦昭想，那双眼或许曾经似星子般璀璨，如今却只剩淡淡的灰蒙。
曾经的玉面将军，如今的叛臣贼子，宋墨就如同燃尽的烛火一般，仅余一缕将散未散的残烟。
“窦四小姐，见笑了。”
“将死之人，一生错付，潦潦此世，何其可笑。”
“定国军也好，我也好，一生困于这莫须有之冤，然此刻，我心似尘土，也无意去辩驳些什么，来日赴黄泉，只愿来处去路......”
“......算了。”
他突然停下未尽之语，缄默不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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