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尸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让我们倒数三、二、一！新年快乐！！！”

屏幕内外的烟花整齐绽放，响彻云霄，甚至照亮了天空，映得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个黑影从高处坠落。

大年初一过后开始走街串巷，亲戚多的可能得拜到初六了。

平时不常见的人凑一堆却很热情，打麻将、聊家常、放烟花，吵吵闹闹、噼里啪啦炸出年味。

成年就该上酒桌了。林锡被轰去大人那桌，刚拿起一杯酒，兜里的手机便震个不停，只好打个招呼去阳台接电话。

他也不看屏幕，喝了口酒就直接问： “喂，您好，谁啊。”

“很抱歉打扰你，我们是云南省溺城市津临县公安局的警察，有人报案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调查得出你是死者程图南近两年较固定的唯一联系人，由于他和家属之间的关系不融洽，多方调和后我们决定将死者遗体捐赠给你，请你仔细考虑后再答复我们是否接受这个安排。”

“……”林锡怀疑自己醉了，可是外面的风实在大，冷得他脑子异常清醒。他低头看了眼来电备注，沉默，再喝了口酒，语气颤颤巍巍，“你别骗我，他怎么死的？”

“我们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请节哀——目前判断死因是自杀，时间大概在三天前。”

“自杀？！”林锡不禁提高声调，“那天是他生日，他还在和我聊天啊?！”

“……”

后面的内容林锡忘了，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大概出了毛病，聋了还是什么的，要不然他怎么听不懂啊?

自杀，怎么可能啊，明明这个人，生日许愿时还笑着和他说要重新开始。

明明是最讨厌撒谎的一个人，却偏偏食了言。

“祝南瓜二十岁生日快乐！快许愿！”

程图南认真说： “打败妖怪。”

林锡以为遇见知音： “相信迪迦！”

“西瓜你冷静点，迪迦打的是怪兽。另外我宣布件事，我改名了，现在不叫程图南了。”

“呦，那先热烈欢迎程一时做回自己！给你鼓掌！啪啪啪！顺便请问这位苦瓜先生，暗恋十年是什么感觉啊？”

“啧，往你肚子上捅一刀就知道了。”

“啪啪啪！回答的非常好！早该这样嘛，半条命没了的滋味不好受吧？既然计划提前，剩下半条命可得要珍惜啊。乖，从此以后，你不是南瓜也不是苦瓜了，你是我最特别的小傻瓜~”

“贱人，劝你别总呱呱呱，我会以为你是条蛤蟆精变的。”

“哇靠你讲话真难听，我这张脸起码得是青蛙王子吧？”

“成，反正横竖左右还是绿油油滴~我去取蛋糕，待会儿拍给你看嗷。”

西瓜：你就会欺负我这样无害的纯真甜瓜［哭哭］

半会：［照片］

半会：［无语］之前你喜欢的那款颜料链接发我

西瓜：蛋糕挺大哈

西瓜：？你生日送我礼物？？？

半会：朋友多没办法。还你上次的画，就当你补偿我的生日礼物［微笑］

西瓜：？你说不要的！不能赖我！

半会：辣么紧张干嘛，哄你的，洗澡了拜拜

         两天后林锡拿到了快递，程一时却一直没回复消息。也是咯，估计他当时还被压在积雪下面呢，等到雪融化了才会有人发现已经冻僵的尸体。

林锡没告诉程一时其实他已经买了颜料，但程一时送的这份绝不会是多余的，哪怕束之高阁，收藏到发霉都不能是多余的，只是程一时不会知道了。这呆瓜当他们是普通朋友关系，拿他当树洞巴拉巴拉，关键部分又偏偏瞒着，坏瓜！也是他迟钝，程一时这个哭包，一点委屈都能掉眼泪，怎么承受得了那些情绪，他光是换位想一下都窒息，程一时太残忍了。

        于是林·普通网友·快乐吃瓜群众·未参与人员·锡莫名其妙的成为本命案最无辜的唯一知情者，被姓程的神经病一通电话坑的千里迢迢从北南下赶到当地警察局，帮他收尸。

脚下的云开始有了变化，出了商务舱，南方的冷风亲切地糊了林锡一巴掌，他才从不真实的状态里剥离出来。

我可真是个大怨种啊。

津临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大小小的街巷绕得人头晕，偏偏这种时段不好打车，林锡差点冻成狗。

这儿前几天刚下了雪，现在融化了更冷。

路面湿漉漉的，车辆和行人如形形色色的甲虫般缓慢移动。路两边的树不停滴水，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又重新汇聚成水坑，阳光一照，亮晶晶的像盛了银河。

有些没完全化开的冰锥挂在树梢，装饰了树，却摇摇欲坠，掉下来时尾端划出一道含水的弧线，和流星一样好看。

林锡总算搭到顺风车，哆哆嗦嗦地缩成一团在座位上，缓了好久才回温。

他侧头，车窗玻璃上布满水汽，便伸出两指抹开，正好看见一颗“流星”坠落。

林锡揉了揉眼，沾染了那雾，睫毛忍不住颤抖，微微垂下，像蝴蝶振翅。

有点冰。他被刺激得流泪，不禁想着，程一时不冷吗？

不是最怕疼吗？为什么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不是朋友多吗？为什么蛋糕全给了流浪猫。

不是放下了吗？为什么还要自杀。

特地选了个偏僻房子住，特地找了高于7层的必死楼跳，你早就预谋好了是吗？

骗子。

林锡难受地蜷起手指，掐住掌心的肉，以免哭出声音。

雪停了，我也无法见你了。

程图南是在大雪里被埋葬的。

书外音：用了一点倒叙，不要着急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