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图南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大课间的时候,班里吊车尾的几个男生把他拖进一处偏僻厕所里,反锁门后抓着他头发狠狠往墙上撞。
程图南一声不吭地承受这些,盘算着怎么告老师。
但那一下太重了,以至于他眼前出现浓浓的黑雾,甚至伴随着轻微耳鸣。
嘴里好像有淡淡的血腥味,他拼命咽下,却听见有人说:“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程图南觉得舌根发苦,但是他还是要笑,第一次带着轻蔑笑:“因为你们无聊,你们就是群烂人。”
头再次被砸在墙上,好晕,不会得脑震荡了吧?
“你个私生子也配骂我们?”
喉咙里的血味在慢慢弥漫,程图南问得艰难:“你在乱说什么?脑子坏了?”
这群人也笑了起来,为首的那个高个子往他的肚子捶了一拳,又语气可怜地告诉他:“我们说的你肯定不信,但如果是陆星起说的呢,你信了吗?”
他在撒谎,他一定是在撒谎。他们这种人就喜欢撒谎。对,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撒谎的坏东西。
程图南曲起手指缓缓握成拳,然后用力给了其中一个人一“巴掌”。
“卧槽!你TM还有力气?!”那个中招的男生气急败坏地踢了他几脚,骂道,“你个贱人!婊子!小三生的杂种!!!***的脏死了!”
程图南疼得全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却依旧一言不发。
高个子男生便把他撂倒在地上,轻轻拍拍他的脸说:“你就应该住这么脏的地方,衣服干干净净的想给谁看呀?想和你妈一样想勾引谁啊?噢,我知道了,是陆星起对不对?天天跟在人屁股后面,等着他垂怜你,干你屁股是不?你也不嫌自己脏。”
程图南终于有了反应,愤怒地红着眼睛喊:“不许你这么说他!”
另外一个男生就接着话头继续羞辱:“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没见过这种舔狗。哎,你难道不知道陆星起和阮画竹才是一对的?估计两个人早定娃娃亲了,连名字都是情侣款!好像是哪句诗里的吧,叫、叫什么……”
“我知道!是‘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里的!哎?!程图南,里头怎么也有你名啊?是不是你自己强行改的?不过那也没用,一看你就是是多余的那个嘛!”
“你知道你那个爹把你领回家干嘛用吗?他真正的儿子,正牌少爷得绝症了,需要你的血作药咧。不然你以为自己凭什么进那个家?从头至尾你TM就是个笑话!”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往程图南身上插刀,程图南捂住耳朵疯狂摇头,嘴里念着“陆星起救我,救我,我好疼,救我,救我,救我,陆星起,你救我,救救我,我好疼,好疼啊,救我,救我,陆星起,救我,你救我……”
被他打了一下的男生很记仇,凑过去听清他说什么后,放肆嘲笑:“我没听错吧?你在喊救命?还是喊的陆星起?你脑子别被我们打坏了吧?那还真是可惜啊,好学生。你不明白吗?如果不是陆星起,我们能知道这事?他害惨了你,你还要维护他吗?你本来也算个天之骄子,如今因为他,你现在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听到没有?你TM就是个笑话。”高个子男生蹲下身,近似怜惜地拍程图南的脸,可说出来的话却残忍无比,“听话,不要喜欢他了哦。”
然后又站起来往旁边吐了口痰,呸道,“你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配不配!”
他嫌脏一般洗了手,又把水珠弹在程图南脸上,看起来像是对方哭了一样。
“这么抗揍啊?好坚强哦,给你颁个挨打冠军的奖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拿鞋尖猛踹程图南的肚子,威胁他敢告诉别人就死定了。
拳打脚踢了一会儿,地上的人像是死了样没反应,他们便玩腻了,哄笑着勾肩搭背出去,留下满身污秽的程图南。
他慢慢蜷起身体,痛苦地抱住头,低声啜泣。
直到上课铃响,他才挣扎着爬起,用洗手台废旧水龙头流出的,很细的水流一点点清洗衣服。
他洗了很久很久,久到陆星起找遍了学校,终于推开那扇门,不顾他的狼狈,紧紧抱住他。
“程图南,你受伤了吗,怎么躲着不出来啊?”
为了他有轻微洁癖的同桌,陆星起总算学会在兜里装纸。如今派上了大用场。
他把这个湿漉漉的小孩儿从溺水的噩梦里捞出来,尽力去擦干,然后给他穿自己的干净外套,摸摸脑袋以示安慰。
程图南抽噎得越来越厉害,最后趴在他的胸膛放声大哭。
“我好疼啊……陆星起我好疼……好疼……”
“我摔了一跤,好脏,我好脏,我还把你的(外套)也弄脏了,我不要待在这了,你带我走……我求你带我走……”
陆星起把脏衣服扔了,买了套新的给他换上,耐心哄着:“不脏了,一点都不脏,你是最干净的。”
他并不清楚程图南的痛苦,但是会尽他所能的去减轻。
这就是最悲哀的地方。
一个礼貌不问,一个轻易不说。
又到了每月例行抽血检查的时候了。
其实程图南早察觉到不对劲,但是人是善于自欺欺人的动物,怪他给自己编了个太过美好的童话,一直固执且愚蠢地活在里面。等某天撕开假象,必然会受不了地死去。
他盯着针管里鲜红的血,第一次开口问:“爸爸,这血是干什么用的?”
杜涛脸上的笑僵住了,做贼心虚般看了看周围,急忙低声说:“不是让你在家叫我叔叔吗?你秦阿姨听到该不高兴了。”
“可是,他是你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了吗?”程图南瞳孔漆黑,平静叙述,“凭什么要拿我的血给他治病?”
杜涛的脸色彻底变了,像是被揭穿的恼羞成怒,骂道:“你从哪听来的这些屁话?胡说八道!”
他顿了下,又破罐子摔碎般说:“即使是,你一个私生子能进这个家已经是很大的包容了,你还想怎么样?这么些年供你吃供你穿,你挤点血还我怎么了?又没要你命。我是你老子,想怎么处置你都可以,你倒还有脸问起我来了,搞笑。”
真是一点都不想装了呢,看来这个家为了他的血没少受气?
程图南忍不住笑:“我好脏啊。这么脏的血,你们怎么敢用的啊?”
杜涛不耐烦了,说:“你骂谁呢,不知好歹的东西,白眼狼,有本事就滚出这个家!还老子养你花的钱!”
“好啊。”程图南笑得真正高兴,“我现在就走。”
看看到底是谁需要谁。
而那群男生只当是消遣,一个月里断断续续地霸凌了几次。
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一直没动程图南的脸,到后面只把他的背敲出大大小小的淤青。
程图南就载着满身看不见的伤痕,还要逼自己看起来正常。
就连陆星起也不能知道,每次他笑着搪塞“莫名”出现的淤青淤紫时,有把无形的刀正往他的心脏刺得更深。
他渐渐变得千疮百孔,便做了个笼子,亲手把自己关在里面,谁也不让进。
书外音:求原谅,本来想一次性解释清楚身世和告密问题,但我太啰嗦了,只好分两章写了,耐心等明天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