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云层透着机场巨大落地窗映射到候机厅,昨天那场雨的乌云早已彻底散去,今天是个大晴天。
国航飞行前有严格的禁酒令,平时没有班次不管,随便作都行,如果有,就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
昨天聚餐的几个人,不管是空管或是飞行员,都仗着没有任务,以为第二天能睡个好觉,除了陈余瑾有班次只喝了半杯之外,其他人头天晚上都喝的有些多,全部玩疯了,所以将群里那条早上十点开会的消息忘的一干二净,以至于注意到消息后,在小群里抱怨了几句,都是不情不愿。
受宿醉影响,时无虞顶着有些疼痛的脑袋来到机场,他的步伐略沉,眼底带着些许还没散去的混沌。
机场里已经人来人往,大多都是为了生活奔波赶航班。
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去到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他一眼就看见已经恢复精气神,穿着休闲服坐在位置上的洛绒。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恢复的快,饶是自己的年龄不过二十八,他也觉得跟这种二十四五的男生比不了。
时无虞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竟然在这儿伤悲,他瞥了一眼洛绒,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将笔记本放在桌面上,酒后的不适没散,微微皱起眉,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太阳穴。
而洛绒呢,几乎是在看到时无虞的瞬间,就立即想起昨晚抱着后者撒酒疯的场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脸颊顿时红了起来,他凑到时无虞面前,小心翼翼“时哥,你没事吧?昨晚…不好意思。”
“难得啊毛球,没断片。”时无虞嘴角扬起弧度,垂眼戳着手机闷笑声,鸦睫在眼睑下烙下虚影。“下次少喝点,余瑾把你送回去后给我发消息,说把你弄上楼累的够呛。”
听到这话洛绒可就不乐意了,他撇了撇嘴有些不乐。“平时都忙,也就只有给时哥你庆祝才能聚着一起玩玩闹闹,我玩的开心嘛。”
时无虞挑了一下眉,不予置辩,只低着头修长手指在屏幕上戳着键盘打字。
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议室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互相打了招呼后,低声交谈着什么。
“时哥,你说今天能开什么会…”洛绒翻着桌上的文件,有些坐不住,他的眼睛四处张望,试图寻找些线索。
“约莫着是航班晚点的事,这段时间,发生的频率有点多。”不等到时无虞接话,穿着西装的女人在洛绒身边坐下,顺口接了他的句。
浓颜系的美女,无需过多修饰,就算不化妆也是明艳动人。“陈余瑾那班次,又延误了。”
“可是航班延误的问题又不全算在我们头上。”洛绒嘀嘀咕咕,往人身边凑。“任溪姐,你今天不飞啊?不飞昨晚早知道把你也喊来玩了…”
“我今天飞晚上。”任溪忽视了洛绒后面半截话,视线掠过洛绒落在低头玩手机的时无虞身上,肆无忌惮的盯着人,这人的长相是真合她胃口。
“飞哪儿?”洛绒询问。“时哥凌晨飞上海呢。”
“香港。”任溪微抬下巴,稍稍眯眼“时无虞,你没带欢欢来?”
“开会带她干什么。”时无虞头也不抬,点了微信界面的发送键后,将手机息屏揣进兜内,语气平淡。“在思郁家里,今早两点左右才被哄睡,现在还没起。”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偏头看向任溪。“说起这事,任溪,你上回把时欢带哪去玩了?”
任溪怔了怔,略心虚的别开视线,垂落的卷发挡住了小半张脸。“还能去哪玩,小孩子喜欢玩的地方呗。”
“你的意思是,四岁的孩子,喜欢去在酒吧玩?”
“我…!”带着时欢去酒吧的事被戳破,任溪下意识想反驳,就见会议室的门再次推开。
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带着文件走了进来,任溪也就住了嘴,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准备迎接这即将开始的会议。
公司经理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将文件“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打破了短暂的安静。
“各位,我们这次会议比较简单,只针对航班延误,很多乘客都在反映问题。”
她翻开了文件,快速扫视了档案的数据。“从数据上来看,航班延误的频率非常之高。
“我们得及时找出问题,虽然说航班延误说多方面的,天气方面,机械故障等都会导致延误,但是我们不能全部归咎在外部因素,而是得反思自己有没有问题。”
“有没有及时在波频里沟通,数据是否准确,应急措施是否做到位等等都得认真去想,去反思…”
经理一脸严肃提出问题,会议室的人员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着关键信息,都深知航班延误的严重和肩负的责任重大。
最后,经理再次强调问题的紧迫和严重性,随着她的一句“散会”,会议室里的人员也就彻底放松下来。
“好困啊好困,时哥我好困…”
洛绒瘫坐在转椅上,一副生无可恋,他仰在靠背,打着哈欠。“开会就跟上课一样枯燥,我差点睡着了。”
“请你喝咖啡。”时无虞看了腕表上的时间,利落起身整理衬衫,伸手拍了拍洛绒的脑袋,像是安抚懒惰的猫咪,偏头看向任溪“一起?”
任溪一挑眉,扬起明艳笑容,向前走了几步和时无虞拉近距离,她今天穿着修身的西装,更能凸显身材和那独有的气质。
“你是在约我?”
她微微抬头,算不上仰视,就能对上他漆黑的眼仁,一看就不愿意挪开眼,像是想看出什么别样的情谊。
“多一杯咖啡的事,算是同事间的关怀。”时无虞不动声色退了一步,也就看了回去,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目光却平静得像死水。“去么?”
“那算了,又不是单独约我。”任溪叹了口气,眼底的失落转瞬即逝,随即故作潇洒的耸了耸肩,转身坐下,补着笔记“你们去吧,我把这里写了就回去睡觉,等我今晚飞了看情况带时欢去玩”
“好嘞,溪姐飞行顺利。”
洛绒听到这话,瞥了眼时无虞的神情无异样,拽着人就往外跑。
“走了走了,我要焦糖玛奇朵。”
而任溪坐在座位上,抬眼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低头写着笔记,思绪却飘的很远,像是在思考什么。
“时哥,我觉得任溪姐吧,真喜欢你。”
洛绒松开手走到时无虞身后,边说边用手肘去撞后者的肩,挠着脑袋带着好奇,又带着试探意味。
时无虞微微皱起了眉,脚步不停,只淡淡瞥了一眼洛绒。“好好走路,别瞎说。”
“诶,我可不是瞎说。”
两人走出了办公大楼,阳光迎面打在二人身上,停机坪上飞机起起落落,地勤人员忙碌穿梭。
洛绒快走两步走在时无虞身前,倒退着走,全然不顾身后有没有人,只是紧紧盯着时无虞。“我说真的啊时哥,溪姐对你的态度,看你的眼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溪姐是真喜欢你。”
见洛绒快要撞人身上,时无虞伸手拽了把后,也不接话,只是继续往前走着,到了咖啡店,拉开门走了进去。
“时哥,你真对溪姐没感觉啊?我觉得溪姐挺好,气质好个子高,长得漂亮还是个御姐范儿,多配…”
时无虞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转着右手无名指的戒指,窗外的阳光撒在他身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侧脸。
侍应生拿着菜单过来询问,他接过来菜单点了杯冰美式后递给了洛绒。
被喊做毛球的大男孩顿时就噤声了,他能感受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时哥,生气了。
虽说自己也才认识时无虞两年,但是这两年来,他都没见过自己这时哥,生过气,发过火,对谁说过重话,反正情绪稳定的很,做事也稳。
但现在吧…他明显感觉到时哥周遭的低气压,神情也带着些烦躁,不知道在折腾手机上的什么。
所以只好老实的点了自己喝的,将菜单还给了侍应生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闲的无聊,见时无虞没有搭话的意思,他又想起了昨天在廊桥的那个人,试着挑起话题。
“对了时哥,昨天落地你就去交接工作了,我也没来得及和你说。”洛绒咽说着,眸光炯炯“咱们航班上下来了个特别潮的乘客,长头发,那身材那打扮,简直了,他甚至右耳朵上还有三个耳钉!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中国人,头发颜色和我们差不多,就是那眼睛,灰蓝灰蓝的,也可能是混血儿…”
“然后?”时无虞听到这形容,脑海里突然出现贺循的身影,猛地心悸了一下,下意识握紧了手机,关节泛着白。
“然后他找你啊,但是昨天吧,你走的也比较急,我还没来得及说呢,后面也就只好回去给人道个歉,说你已经走了。”
时无虞没接话,只是低头戳开了手机相册,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滑动着,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店内弥漫着咖啡的香气,舒缓的音乐却缓解不了心头的沉闷。
洛绒以为时无虞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鼓了鼓腮帮低头喝着侍应生送来的饮品,延续上上一个话题,毕竟他也是真的好奇,哪怕极有可能时哥不让自己和他飞了,但是能满足好奇心,也值了。
“咱们再聊聊,时哥,你真不打算考虑考虑溪姐?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溪姐没戏,但是她对欢欢这么好,时哥你又单着身,我觉得你也…”
“你还记得,昨晚真心话,陈余瑾问了我什么问题吧?”
时无虞抿了抿唇,不等洛绒说完就立即打断了他未尽之言
后者愣了愣,他当然记得瑾哥问的那“有没有念念不忘的人”的问题,但是昨晚让时无虞仔细讲讲,也被应付过去,也就没有细想了。
但是听到这一询问,他心里顿时有了个答案。
“时哥你…你是真的有?”
“毛球,找我的,是不是他?”
时无虞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终于抬头将手机里的照片翻给洛绒看。
照片里的场景是在银杏路那边,一个男生面向镜头,笑容满面,眼睛灰蓝灰蓝,像是雾蒙蒙的天,另一个男生站在不远处,视线落在前面人的身上,安安静静。
洛绒一眼就认出了时无虞,至于另外一个男生,他也认得。
“昂,就是他,就是头发比照片里长的多…”
他看着照片,又看了看时无虞,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感觉,任溪没戏。
自己时哥是弯的,嗯嗯嗯。
“你喜欢他啊?难怪对溪姐没感觉,时哥,你是个同啊…”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妥,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歧视的意思哈时哥,我就是好奇。”
时无虞捂着眼闷闷笑了几声,半晌摇了摇头,低头喝了一口冰美式,很苦,就跟他一样,哪怕再怨,再恨贺循的不告而别,自己还跟犯贱似的念念不忘。
“你这句话不对,毛球。我不觉得我是同,只是我恰好喜欢,他恰好是男生。”
洛绒不予置辨,只是习惯性的抓了抓脑袋,没打理过的头发被抓的有些凌乱
“怎么说我也认识时哥你两年了,怎么就一次都没见过他呢?”
“正常,我也快十年没见过他了,要不是昨晚,我可能还见不到他。”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唯独那个人,在自己心底扎了根。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所以你,还喜欢他?”洛绒声音有点低,带着些小心翼翼,似乎怕触碰到人的伤痛。
“…嗯,喜欢到快疯了。”时无虞偏偏头看向窗外,任溪路过咖啡店,挥手打了招呼,他也扬手象征性的挥了挥,露出礼貌的微笑。
不是喜欢疯了,这么多年,二十八九的年纪了,怎么会什么感情都没有。
“我原本可以忍受贫瘠的一生,如果我不曾见过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