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时无虞再抗拒，贺循还是凭借着当初死缠烂打的劲，将前者安全送回了家后，留下了还算潇洒的背影。
当然，如果忽略自己发红的鼻子。
多年不见，脾气见长，又或者说在咖啡店里没撒出来的气忍到现在来了。
贺循本来想跟着进屋，还没等着自己开口，就被猛地关上的门隔绝在外，揉着自己的鼻子叹了口气。
在学校时，都说时无虞脾气好，只有自己知道，这人的性格底色绝对和好沾不到边，只是被磨掉了棱角，很有边界，久而久之，再有脾气也发不上来了。
所以他希望，时无虞能对着他撒气，至少不会太压抑。
他在门口又站了会儿，轻声道了句“晚安”后转身离去，衣角被风轻轻掀起，显得有些落寞。
那场雨已经停了，深秋里的风带着潮湿的凉意吹过，冷得他缩了缩脖子。
空港啊…
离机场挺近。
贺循揉着鼻，记下公寓楼，走近车里坐在驾驶位上，奥迪R8的左转向灯亮起，挂挡起步一气呵成，车子平稳行驶在道路上。
等到浣花溪时，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车子在车库停好后，贺循下了车走进楼道回了自己的大平层。
打开家门，屋内一片漆黑，他伸手去摸开关，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下意识眯了眯眼，换了鞋走进卫生间里简单洗漱一番就将自己摔进了卧室的床上。
凌晨三点，贺循依旧清醒的要命，刚回国，还没倒时差，虽说这一天他疲惫得不行，但这个点在国外还是下午两三点，再累也入睡不了。
他索性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从整理好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相册里大多都是和时无虞在校园时期的照片，手指不停翻动，落在最后一页。
视线也随之停留，那是自己和时无虞高三时，在银杏路里最后一张照片，里面尚且还夹杂着做成标本的银杏叶。
这个月份，白果林银杏路的银杏叶应该又黄了不少，还来不及去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带着时无虞再去一次。
贺循想到这儿，又想起时无虞那句道歉，右手无名指上的戒痕，他觉得自己压抑不住要干缺德事的想法。
想归想，倒也真干了起来，拿起手机点开了通讯录，果断给最底端的人打了电话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那头的声音带着困倦的沙哑。
“怎么了渣渣…”
“思郁，我问问，这么多年，时无虞他有没有，结婚，或者…谈恋爱？”
“…”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转而像是被气笑了，喉咙里滚出气音。
“…不是，你有病吧贺循，看看现在才几点，凌晨三点半，你他妈…”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震耳，贺循下意识将手机远离了耳朵。
意料之中的咆哮声并没传来，他反而觉得那边停顿了一下，转而像是刻意压低了声线。“你给我打电话就是问这？”
“真的很着急啊思郁，肖礼和沅沅那边我还没来得及联系，而且这几年就你在国内和他同一城市，你快说说。”
“…我不太清楚说真的，没听见他办婚礼，谈恋爱…也没看到他身边有谁啊。”罗思郁含糊应下。
没谈的话…是不是代表着时无虞还是在给自己一个机会，等着自己回来，那戒指的痕迹是不是也就是个装饰品，在暗示自己什么？
只是还了钱又不是说再也不见，死皮赖脸还能追。
果然时无虞还是爱他的。
贺循在脑海里脑补一圈后，给自己哄住了觉得心情异常好。
“那我是不是…”
“哦，忘了，没听见他结婚是真的…但是有个小孩和他一起生活，三四岁的样子。”
“少骗我，连婚都没结，哪来的小孩和他一起生活。”
“我骗你干嘛。”
“你和他关系这么好，要是结婚能不叫你？他要是有小孩，又怎么会这么晚在外喝酒？”贺循下意识反驳。
“…我是真没骗你，没说谈恋爱就可能是结婚了，没听见结婚的消息就可能是隐婚，这么多年了，无虞也优秀，身边也不可能没有追求者，有女儿这事也控制不住啊，正是想睡的年纪，你懂的，家有贤妻当然能够出去喝酒。”罗思郁看着刚刚翻身的小孩，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只觉得冷汗都要被吓出来，好不容易将时无虞搁来的祖宗哄睡着不久，自己差点一嗓子将人给吼醒。
作为时无虞的铁哥们，想起贺循不管不顾，像人间蒸发一走就是十年，气打一处来，加上美梦被吵醒，语气难免重了些。
“而且无虞也快二十九了，从毕业那年算，二十五有的小孩，那孩子三四岁多正常，你当初一声不吭跑去美国，难不成指望着他就为了你单身十年？生活又不是偶像剧，电视剧看多了才信。”
他说着，下床轻轻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望着窗外寂静的道路，凌晨时分，偶尔已经有车辆行驶。
因为确实有骗人的成分在，他眼神时不时瞥向熟睡的小孩，心里暗暗祈祷贺循不要询问太多，这人聪明得很，保不齐说漏嘴被识破。
“我给他说过你回来了，但无虞那边没回我消息，你昨天回来是吧？那应该还没见过面，要不我找个时间把你俩约出来见见？”
但作为两人共同的好友，罗思郁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话说重了，所以又补了一句。
有孩子了…
三四岁…
贺循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刚回国差不多24小时，没吃什么东西都没事的胃，此时却受着情绪影响，不合时宜泛起了疼痛，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微弯下腰缓了缓，半响说不出话来，乃至最后一句话听的不太清。
太喜欢了，所以脑子还没形成反应，身体先抗议起来。
“渣渣，你在听吗？”
“不好意思，走了一下神。”贺循的手摁了摁疼痛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那个孩子，真是他的？”
“…据说是他的。”罗思郁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略为沙哑，迟疑了几秒，应着。“毕竟可能是隐婚你说是吧，虽然我和无虞关系铁，这事我也只能说个据说…”
“而他有孩子了，你又能怎样呢？你总不能学着在学校耍无赖那套，无虞现在可不…”
他说着，感觉电话那头的呼吸有点重，似乎听见喝水的声音，摸不清对面在干什么，深吸口气强行闭嘴，一忍再忍才将那句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斟酌说辞。
“要不等白天，我帮你约无虞，你们见见面？”
“…见过了。”贺循刚刚喝了口水，才压下胃里的翻绞，抿了抿发白的唇，声音极轻。“我看见他无名指上的戒痕了，才来问的你。”
他一直都是个自信的人，甚至在想起时无虞无名指上的戒痕时听到那句没结婚没谈恋爱，还打算臭不要脸的黏着人就能重来的自信，在听见有小孩时烂的稀碎。
他长期受国外的教育，一直都是个自信的人，现在有点没底气了。
“…算了，他如果有自己家庭，我也没必要打扰。 ”
罗思郁张了张嘴，没发出声，一是震惊贺循能在时无虞拉黑了他一切的联系方式下找到人，二是自己知道时无虞带的是什么戒指，但贺循不知道戒指的来历，自己帮着哥们编造的谎话，这人全当了真。
他抿了抿唇，叹了口气，之前两人感情这么深，又都还想着彼此，他感觉自己有些骗不下去了。
“算个屁算，渣渣，你不要总是去听别人说，我这也是只言片语，你要学会自己去了解他的生活，也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呢。”
“…我知道，思郁，他还有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或者你不用的微信号？”贺循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那些账号，他…没回复。”
“这事，等一会儿我发你，你刚回来的话，现在需要…”
“谢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电话里已经断了线，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刚想劝贺循好好休息的罗思郁听着这声儿，快要将槽牙给咬碎了，帮时无虞照顾小孩不够，凌晨三四点，正是好睡的时间，还被贺循那个渣渣一个电话给闹醒。
结果现在不等自己把话说完就挂电话。
狗日的仙人板板…
老子上辈子欠你俩的！
但是他心里也充满了矛盾和担忧，他不知道帮时无虞撒下这个谎对不对，他知道自己那好哥们对贺循还有很深的感情，突然就怕这个谎言，让这两人，走到难以挽回的境界。
罗思郁叹了口气，将自己微信小号账户发去，又回到床上轻轻拍了那孩童的脊背，陪着小孩再次入睡。
而挂掉电话的贺循，看着罗思郁发来的账户，回了条“谢谢”的消息后，将那本相册和手机丢在床头柜上，微微蜷缩着身子，胃里的疼痛已经缓解太多，可能是一折腾，本来没倒时差也感觉整个人也昏昏沉沉。
他需要休息，哪怕就休息一会儿，也够了。
他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沦在黑暗之中。
在梦里，又回到校园，那个熟悉的身影朝着他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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