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时节,清平镇的街巷像是被一股无形却紧绷的弦拉扯着,弥漫着令人颤栗的紧张与炽热期待的气息。大街小巷,无论是店铺的掌柜、摆摊的小贩,还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嘴里念叨的皆是赶考书生的事儿,猜测着今年谁会一鸣惊人、鱼跃龙门,成为这一方水土的荣耀之光。而对于林羽而言,这场秋闱,不仅是他苦读数载、卧薪尝胆的试金之石,更是他冲破命运枷锁、重回夏灵萱身边的唯一通途,承载着满心悲愤与殷切期望。
考试前夕,林羽独坐破庙,那昏黄摇曳的烛光恰似他此刻飘摇不定的命运,映映照着他清瘦却坚毅的面庞。他身着那件洗净又补好多次的青衫,针脚密密麻麻,每一处补丁都诉说着过往的落魄与艰辛。书箱摆在一旁,里头的书卷早已被他翻得边角卷起、书页泛黄,满是批注与心得,那是他在这破庙寒夜中,伴着鼠蚁窸窣、冷风瑟瑟,一字一句啃读钻研的心血凝聚。他轻抚这些书卷,像是在与老友做临行前的嘱托,目光中透着决绝与希冀,心中默念:“灵萱,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此行我必全力以赴。”
待考日清晨,天光破晓,林羽背着书箱,迈出破庙门槛,昂首挺胸,迈向考场。一路上,他看到街边有父母殷切叮嘱孩子的,有同窗相互打气加油的,种种画面,更添他心中斗志。考场外,人头攒动,诸多书生面色各异,或紧张得额头汗珠滚落,频频拿手帕擦拭,浸湿了一方又一方手帕;或胸有成竹,闭目养神,手中轻捻着佛珠,似在与神明做着心灵的沟通;还有的念念有词,来回踱步,口中背诵着经典文章,生怕遗漏一丝一毫知识点。
林羽置身其中,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心如波涛汹涌般的情绪,抬脚踏入考场。考场上,桌椅整齐排列,笔墨纸砚摆放有序,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紧张汗味交织的独特气息。他环顾四周,见众人百态尽显,而后寻到自己座位,缓缓落座,闭目凝神片刻,待开考钟声一响,仿若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听到出征号角,迅速调整状态,拿起毛笔,饱蘸墨汁,笔锋游走如龙蛇,洋洋洒洒,一挥而就。
第一篇策论,剖析时政利弊,见解独到,引经据典,提出的改革之法切实可行,仿若一位深谙治国之道的谋士在朝堂上侃侃而谈。他笔触犀利,直指当下赋税不均之积弊,“今赋税之制,累贫者愈贫,富者巧避,致民生凋敝,国库亦难盈。当以田亩肥瘦、产出多寡为基,行阶梯之赋,轻徭薄役,使耕者有其利,商者循其规,则家国同盛,仓廪可足。”这般言论,是他在破庙苦思、关注民生疾苦所得,每一字皆凝着他对社稷苍生的洞察与担当。
第二篇文章,以史为鉴,论古今用人之道,选材、育人、用人之理阐述得清晰明了,字里行间彰显深厚史学功底。从秦之军功爵制论赏罚分明以励人才,到唐之科举广纳贤才、打破门阀,再到宋之文官治国、重文轻武下人才培育之得失,林羽旁征博引,“用人如调琴瑟,弦紧则崩,弦松则黯,唯适中、唯贤能、唯德才兼备者居其位,方可奏盛世华章,兴邦安国。”见解深邃,引得考官不住点头。
第三篇则是抒情言志,讲述自己坎坷求学路、对知识的敬畏与追求,以及对未来大展宏图、守护心爱之人的坚定信念,文采飞扬,情真意切。“生于书香旧第,长于忧患困厄,书为吾友,墨作吾伴,虽寒夜孤灯,破庙栖身,亦未敢忘初心。念及佳人,灵萱之名,刻于心间,为其一笑,可赴汤蹈火;为其一生,愿披荆斩棘,待功成名就日,红妆迎归,不负深情。”字句间满是对夏灵萱的思念与眷恋,这份情愫融于笔端,化作墨香四溢的文章。
考官们阅卷时,初读林羽文章,先是被那一手漂亮的书法吸引,字体刚劲不失飘逸,笔画舒展恰似行云流水,墨色浓淡相宜,尽显神韵。继而深入内容,不禁拍案叫绝。主考官捋着胡须,双目放光,赞道:“此文笔力深厚,思维缜密,见解超凡,实乃不可多得之佳作,这般人才,当为我朝之福啊!”其他考官纷纷点头称是,传阅间赞叹声此起彼伏。林羽一举高中榜首的消息,仿若一阵旋风,迅速传遍清平镇。
红榜张贴之日,镇中万人空巷,百姓们纷纷涌至榜前,人头攒动,比肩接踵,欢呼声、议论声交织一片。有羡慕者咂舌道:“林家那小子,平日里瞧着落魄,不想竟有这般大才,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呐!”有赞叹者高呼:“此乃我清平镇之光,日后必成朝堂栋梁!”林家老宅前也围满了贺喜之人,邻里乡亲虽往日对这个落魄书生多有忽视,如今却都满脸堆笑,带着自家准备的贺礼,鸡蛋、米面、土布,虽不华贵,却满含热忱,说着恭维之语,“林公子,您可真是出息啦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咱老街坊呐!”“林家祖上积德,出了您这么个状元郎,往后荣华富贵享不尽咯!”
唯有林羽望着人群,满心孤寂,他知道,若无灵萱分享,这荣耀亦如嚼蜡。他站在老宅门口,一袭崭新青衫替换下旧褛,头戴方巾,身姿挺拔,可眼神中透着落寞,望着远处夏家府邸方向,暗暗发誓,定要早日解开误会,光明正大地迎娶灵萱入门。
夏老爷见林羽高中,态度稍有缓和,心中虽仍存门第之见,可也明白林羽如今前途不可限量,不好再如之前那般强硬对待。在家中踱步沉思,想着若是林羽日后入朝为官,说不定能给夏家添几分助力,只是这结亲之事,还得再观望观望,看看他官场造化,也得想法子探探他对自家女儿是否真心依旧。
而夏婉晴,更是得意洋洋,以为自己攀高枝有望,全然不顾林羽厌恶,频繁出入林家,以未婚妻自居,操办起林羽赴京会试之事。一会儿说要为他准备舒适马车,命人精心挑选良驹,装饰轿厢,软榻锦被、茶炉香薰一应俱全,便于长途奔波,美其名曰“让林郎路上也能如在家中般舒坦”;一会儿又说要在京城购置宅院,带着家丁穿梭于京城街巷,寻那风水佳、地段好、庭院阔的宅子,扬言“要给林郎一个安稳的家,无后顾之忧”,实则是想继续拴住林羽,将他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林羽对她厌恶至极,却不便发作,只能暗中托可靠之人给灵萱送信,详述自己被纠缠无奈,表白真心从未改变,信中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饱含深情:“灵萱,自与你初逢,你便是我心尖上之人,破庙之苦、科考之艰,皆因念你而无畏。那堂姐蓄意纠缠,制造误会,望你莫要轻信,待我功成名就,定当澄清一切,迎你为妻,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可这些信皆被夏灵萱撕毁,她沉浸在被背叛的痛苦中,听不进只言片语,将自己关在房内,对着昔日林羽所赠字画黯然神伤,往昔美好回忆如今都成了戳心之痛,每念及那日破庙所见,泪水便止不住滑落,浸湿了画卷上曾经饱含爱意的题字,模糊了那见证过他们情谊的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