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小说家离开后的世界显得孤单而冷清，富加宫贤人曾经以为当这一天到来之时自己会多么悲怆崩溃，出乎意料地，他是如此平静。

冰箱里保鲜的食物、半枯萎的花束、熨烫平整的衣物、书桌上未合拢的书籍……那些东西散漫地堆积在生活的角落，静默地勾勒出一个人曾经生活的痕迹，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一双执笔落墨的手推开门从远方归来。贤人知道，诸多幻想也只是想象而已。

终末之战过后，他在小说家的书屋里什么都不做的呆了三天，睁着眼睛从日出到日落，肉体上的饥饿与疲惫让他意识朦胧，恍惚之间听见书屋的门被钥匙打开的声响，他竭力抬起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哪有什么声响、哪有什么归人，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的东西。

没有了小说家的书屋偶尔也会有孩子的到来，更多时候是安静地只有时针走表的声音。贤人将冰箱里的食物不断更换，半枯的花束被做成标本，衣物被仔细叠好收纳，一切都保持着小说家走时的样子。

书屋的门是在一个雨天被人打开的，来人将雨伞撑在门外，嘴里嘀咕着：“大雨天还真让人心烦，怎么把书屋开在这种地方，好找又难找也是绝了。”

当时贤人坐在小说家曾经的座位上翻阅着小说家遗留在书桌上的书籍，他站起身警惕得望向来人。

那是一个穿着正式的青年，被帽子扣得有些下落的微卷头发，男人的穿衣风格和飞羽真有些许相似，男人似乎也没预料到书屋里会有人，他上下打量着富加宫贤人，眼神颇有几分审视意味，“富加宫贤人，嗯？”

贤人没想到会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没想到这人会认识自己，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我是富加宫贤人，您是？”

男人说，“我是来找这里的店长的，”他看着富加宫贤人神情像颇为古怪的说，“我记得店长不是你吧？”

是飞羽真认识的人？贤人无法告知他飞羽真去了那里，“飞羽真去了很远地方，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我……”他的话忽然卡壳了，该怎么说他自己是谁，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挚友？伙伴？还是……一个爱着飞羽真的追求者？大战之前似是而非的话语，他不知道该怎么定义。

男人对他的话大概兴趣不大，他将头顶的帽子往下压了压，“啧，还以为要收拾年轻人的烂摊子。”

这人像是小说中的侦探，看起来有些和贤人认知中的普通人不一样，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基本的涵养让他咬着牙说了句，“下次再见。”

贤人茫然的望向被关闭的门，什么年轻人？什么烂摊子？这男人看着也不比他大多少啊，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匆匆忙忙。

他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小插曲，小说家的人脉之中肯定有他没有接触过的人，艺术家通常都有些讲究乘兴而来，文学当然是一种艺术。

如此想来竟然有些落寞，曾经被困在月暗中所看到的那些未来，贤人以为那是他一生无法言说的至暗时刻，被打碎后而重铸的信念、人生必然的得失，小说家用尽言语和努力将他拉了回来，而如今只能感觉到寂寞和灵魂缺失的一角。

那些满腹的情绪才迟来地占据他的心头，飞羽真，我好想你。

穿着深绿色衬衣和绿色格子披肩长衫的少年是突然出现在书屋内的，那天贤人照常去了约定之地，等到落日余晖洒满大地他才踏上回书屋的路，一打开门就是这个青年嘴里正念念有词的翻阅着书屋内的书籍。

上次那个男人和这个少年来到的时间隔了几个月，贤人当时并没有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少年对于飞羽真自己的书稿很感兴趣，“这是我们的故事吗？飞羽真文笔真的很好啊，书写可以变成现实的话要不……”他的话语停了，看见贤人打开门兴致勃勃地打了个招呼，便说:“你就是富加宫贤人？”

这个问题贤人觉得耳熟，少年拿着一本书将他来回打量，贤人对小说家书屋内的书籍了如指掌，少年手中的书籍他从未见过，“你现在相信约定吗？”

贤人没想到少年会问出这个问题，他甚至有些恍然，他相信约定吗？还相信约定吗？

人生要走到下一个节点，被无数憧憬和欲望冲刷，或许会放下过去很在乎的东西。可大概是富加宫贤人这一生关于私欲得到太少，所有的情感不可抑制的倾泻到了那个人身上，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的声音大概有些哑，语调却是坚定的，“我相信着，我一直相信着。”他的小说家是那样一个人，是绝不会背弃承诺的英雄，是一个绝对会实现承诺的男人，他相信着、坚定地相信着。

少年直直的看着富加宫贤人，带着些微无机质的、观察什么事物的感觉，对于贤人的答案是否满意谁都看不出来。少年没有笑，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下次再见。”

少年和之前的访客一样来去匆匆，贤人后知后觉的将他们联系到了一起。真要说起来小说家和这两个人有一些细枝末节的相似。

比如小说家钟爱帽子，那天的男人的打扮和小说家有几身衣衫有些许相似，只是气质不同。

再比如小说家钟爱书本，热衷于书写奇幻瑰丽的故事，对于有些事情带着奇异的探究欲，和刚刚那个少年的眼神有那么微弱的相似。

贤人能察觉得到他们和小说家关系匪浅，应该是以前认识的人。想起小说家描述过抚养他长大的假面骑士w，又觉得自己在瞎想，这么多年了，还能保持年轻的相貌吗？毕竟人总会老去，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人像露娜他们一样。

等待让时间变得难熬而漫长，意料之外的访客似乎并没有打破原有的宁静的生活，反而让他看到了更多的他所不知道小说家。关于飞羽真过往岁月无法想象，只能一遍一遍回想那些相处时的默契和小说家在约定之地树下寥寥数语带过的未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