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从飞羽真回来之后，贤人就习惯于去观察小说家的一切，小说家告诉他，生活的情调是在三寸之光破晓之后。小说家将所有关于生活的话题都趋近于浪漫，贤人知道他大概喜欢鲜花，每一朵娇艳静静绽放，能让小说家心情愉悦。

小说家衣着复古，他不写作时喜欢慢节奏，在这信息被数据化、碎片化的时代依然热爱书本与书写，与世界格格不入又完美契合。

历经一年的时光，谁都看得清贤人的心思，过于浓烈的感情与潜藏的执念让他偶尔看上去不是那么容易令人亲近。

被盈积的情感即将满溢翻涌，人年少时的爱情大概与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得失之间，富加宫贤人一直在失去神山飞羽真，十数年前无奈的离别、月暗剑中的生死欲念、亦或者是一年前飞羽真从他怀里消失，一次比一次痛彻心扉、一次比一次肝胆俱裂，富加宫贤人无法习惯这种失去。

思念是一种会发酵的病症，很难痊愈，也很难消磨。就像绵绵秋雨，窸窣之间都是无法入睡的低语。

小说家对他从不设防，卧室的门一直没锁，每每惊醒他都会轻手轻脚的来到飞羽真的房间。贤人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他坐在小说家的床边凝视着他的睡颜，心中的不安才稍稍缓解。

飞羽真长得端丽俊秀，他本人就是一本绚烂的书籍，明亮的颜色构成了他的内里，而此时的静谧与安然让他更添几分魅力。

小说家半梦半醒之间隐约觉得床边有人，他并没有感到害怕，熟悉的气息已经告诉了他来人是谁。贤人的不安掩饰的很好，可那些情绪怎么逃得过朝夕相处的小说家的双眼。

飞羽真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半眯着眼看清了贤人的脸，他将被子掀开一角，“贤人是想和我一起睡吗？”

幼驯染长久的沉默让飞羽真觉得自己听不到贤人的回答，困意即将再次占据他的意识时贤人上床轻轻的拥住了他，飞羽真听到了他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像是在诉说着什么隐秘心事。

贤人的底色是复杂的，他总是带着一些忧郁。过早的失去让他性格中有了些许控制欲，飞羽真说他习惯什么都为别人安排好，其实这也是一种童年缺失的表现。

“飞羽真，”贤人在唤他的名字，“飞羽真，你真的回来了，我……我很想念你。”

这一年来他守着小说家的书屋，就像守着与小说家关联的线，这条线上一端系着他一端系着飞羽真，将他的不安短暂平息，他本来就如此擅长于等待。

飞羽真将手掌贴在贤人的发丝上，他回答说，“我也很想念贤人。”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奇幻世界里瑰丽的景象，斯特利乌斯终于看透放下的执念，两千来岁月终于又和好如初的友谊，还有展露明媚笑颜的青梅。

贤人静静听他叙述，一年的时间漫长，那分别的十五年和这一年都昭示着他们蹉跎错过的岁月。说到底，他所求的是小说家就像这样留在这个世界上，安稳快乐地生活。

“贤人知道吗？我一直在奇幻世界里续写故事，”小说家似乎做了个什么表情，“隼人先生时不时过来看我，他和我说了很多贤人童年的趣事呢。”

贤人耳朵有些发红，父亲说起的事情大概是在那场离别没有到来之前，曾经孩提的发言就像是昨日，那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显得美好又虚幻。

小说家说了很多，他的话语就像镇定剂一样将贤人的不安缓和了下来。飞羽真一直拥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他就像是神奇的万有引力，又像是被向日葵追逐的太阳。

没有鲜花、也没有其他准备，贤人在此时却很想告诉怀中的人那句话，大战之前的朦胧话语隔了一年光阴才终于说出口，“飞羽真，让我留在书屋帮你吧。留在你的身边，留在你的生命里，我喜欢你。”

飞羽真的睡意被驱散了，借着一地月光他看清了贤人的双眼，那里面饱含着无数爱意，琥珀里包裹着微暗的火，像是要将一生的热度都捧在他面前。

小说家轻轻笑了一声，贤人不由得有些紧张，他听见小说家说，“这是贤人之前说的要在大战后告诉我的话吗？”

贤人轻轻的点了点头，飞羽真另一只手回抱住他，“我也喜欢贤人。”

在黎明到来之前，贤人拥抱住了他的太阳。

怀抱中躯体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冷与热会燃烧着告诉人们生命之重，他向往这种温度、拥抱这种温度，就像是驱光生物一样追逐着。

他对小说家是温柔的，而有了这一层身份上的转变，小说家的衣食住行都交给他一手包办。贤人知道这无非是自己想求一个心安，他想要融入小说家的生活，也期盼小说家再也不能离开他。

飞羽真在贤人为他研磨咖啡时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放下手中把玩着的笔，“贤人过几天和我回风都吧。”

当时贤人差点没拿稳手中的杯子，飞羽真看着贤人紧张的样子轻轻笑了，他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吃到糖果的小朋友，“贤人虽然见过了我的两位家长，还是要正式拜访一下比较好。”

“我见过飞羽真的家长吗？”贤人先是被飞羽真说的见家长这件事弄得比较紧张，现在更多的是茫然，他见过飞羽真的长辈吗？什么时候？

小说家没有继续话题，贤人再抬头看去，就发现飞羽真又沉浸在书本里，小说家兴奋得研究着行文的笔触与作者的思想、沉浸在文学的海洋中不能自拔。飞羽真用手将头顶上的帽子微微下压，看起来愉悦得像是晒太阳的猫咪。

贤人猛然想起了那个雨天来的侦探和那个奇怪的少年，男人和少年奇怪的问话被他从记忆里翻了出来。贤人有些僵硬的把咖啡放在小说家的书案上，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短路。

不会吧？这是开玩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