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对战后,男孩更加沉默寡言了。
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喜悦,没有对自己活着的庆幸。
他知道,自己杀人了。
唯一能让他觉得高兴一点的,或许是自己的同伴阿立也活着。
但阿立也没以前活泼了。
阿立看着还是又瘦又黑,但眼里淡漠无光,一点也不像小猴子了,每日沉默得可怕。
有时,男孩晚上会做梦,梦见那些死去的男孩。
他们浑身伤痕,或是没了头,或是没了胳膊,或是从腰部变成两截……形态各异,但都一动不动,睁大眼,张开嘴,似乎要喊出来,却终究没有声音。
……
时间还是一样的过,紫袍男人还是教授男孩和阿立武功。紫袍男人有时也还是不在。
只是现在,再也没有人提议要偷懒玩了。
男孩和阿立都只很沉默地练剑,练剑……
因为他们知道,实力不够,就会在围场上被杀死。
……
一年,
两年,
三年。
每隔半年,就会有练武;每到这时,就会少掉一大半的孩子。
因为还会有同归于尽的。
每次从围场进去时,男孩和阿立都会默默地看对方一眼。
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看见对方。
每一次出来,他们又会无言地对视一下。
他们就知道,对方还活着。
……
这天,是第六次练武。
人数已由五十万锐减至五千。
孩子们都很安静地聚集到大门前。守卫打开铁门,男孩们进去,每人领一张纸条。
没有多余的话。铁笼落下,屠杀开始。
小男孩无言地等着。
到他时,他走进笼,背向铁笼入口。转过身,他看到他的对手从人群中出列,进来。
那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人。
是阿立。
两人默然对视。
男孩不是没想过这样的情况,但这未免可能性太低。然而极小概率的事件就这样发生了。
“铛!”
铜锣响了。
对战开始。
男孩咬住嘴唇。他宁可阿立早就被他人杀死,甚至是自己之前就被别人杀掉,他也不想对上阿立……
阿立看着昔日的同伴,嘴唇动了动。
“出手吧,”阿立说。
男孩没有动。
阿立抿了下嘴唇,“阿肆,你出手吧。”
男孩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仍没有动。
“怎么回事啊?”笼外守卫刀鞘敲了敲铁笼。
阿立神色冷下来,忽然闪身,刀刺向男孩胸口。
男孩侧身躲过。
但他仍不还手。
阿立倒转刀柄,挥手刺男孩侧腰,男孩用刀背抵开。
两刀“呲啦”一声。
“我叫你出手!”阿立几乎吼出来。
男孩神色复杂,刀刺向阿立小腹。
阿立正要挡,忽然刀转向,刺向阿立肩膀。阿立一动肩,没刺中。
“你什么意思?”阿立低声道。
男孩觉出阿立的声音是颤抖的。
“不要留手!难道你想死在我手下吗?”阿立吼道,刀转移到左手,再次刺出。男孩抓住阿立手腕。
忽然阿立左手一松,反手抓住男孩手腕,右手即刻接住刀柄,又刺过去。
其实男孩可以在他松手时抢他的刀,但那样就要扔掉自己另一手拿的刀,而且他又无心与阿立打。
就这一犹豫,男孩没躲过去,结结实实刺在肚子上。
男孩猛地推开阿立,后退几步,捂着腹部。
阿立五味杂陈地看着男孩。
这一刀确实不轻。男孩左手捂着汩汩冒血的肚子,咬着牙,脚下一软,跪了下去。刀也“当啷”掉在地上。
阿立握刀的手一松一紧。
他定定地站了一会儿,闪到男孩背后,左臂勒住男孩的脖子,刀抵上去,“原谅我……”
就在这时,男孩忽然爆发出极强烈的生存欲望。他迷迷糊糊右手一动,以气御刀,下意识地一挥。
男孩发觉阿立的动作僵住了。
紧接着,身后那个人松开了胳膊。男孩的脖子恢复自由,扭头一看,阿立脖子上插着那把刀,瞪大着眼,直挺挺向后倒去……
男孩愣住了。
……
“该出去了,”守卫提醒。
男孩似乎没听见。他跪着蹭到阿立旁边,看着同伴脖子上的那把刀。
颤抖的手摸向刀,想把它拔下,又不敢,好像那刀是烧红的铁。终于拔下刀,血好像龙头里的水喷涌而出,溅到脸上。
那汩汩的,在阿立脖子上的,漫了一地的,散发着柔光的血,似乎有种诡谲的力量,拽着男孩目光,染红他的眼,扭曲着,蠕动着,呼吸着,要把男孩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