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站，裹着大衣，与王响龚彪告别，手上拿着他们送我的几瓶酒。我看着气派的建筑，上面写着“漠河站”，这是中国的最北端。我好像忘了什么。又记不起来了。
汹涌人群的清一色的绑着黄条，不知道，还以为是黄巾军。导游拿着小蜜蜂，对有老有少的队伍说：“天凉儿了，东北这疙儿大该上化的浠的溜的，溜达钱儿都加点小心，别杨了二正的，别把波棱盖儿卡马路牙子上了，卡凸撸皮了。要是卡埋汰了就葡了葡了，要是卡坏了也别尿机，出能完了定嘎巴了就好了。化完了又要暴土扬长的了，出门都带上点密镜。
大家工作上别老突鲁反仗，半拉科机的，有点敬业精神。这年头挣点钱都不容易，想开点别总憋屈，但也别老买那便宜娄搜的破玩意儿，对自己好点儿女的别总劲儿劲儿的把家里头整干精儿地，别总整得屋里屋外，埋了八汰，皮儿片儿的墙上也魂儿化的!老爷们下晚早点回家别总在外面扯犊子，整出事就完犊子了，夺闹听啊做人要稳重，别老二虎八叽毛愣三光，欠欠的，说话办事有点谱武武玄玄的瞎忽悠，时间长了招人膈应。”
我听了半天，大意是讲这地滑小心，还有提醒工作人员的态度和一些生活哲学。我放好行李，安排好这几天的行程，在这座城市到处走走没准能发现编曲的灵感。我先去红山村，据说那地方有概率能看到极光，可司机告诉我，漠河本地人都没见过几回，于是只得打道回府。路过一个大市场，来了兴趣，打算在这地方看看。
这里人满为患，绝大部分都是带着黄领的游客，商家奋力的叫卖着商品，遇见精的好说歹说，那人不认账，只好以这个价格出手，只道，亏了。
我看着远处的聚着一堆人，竟然有毛子拉着手风琴。
于是低头询问小摊：“毛子也来卖？”那小贩倒是一脸见怪不怪：“你是游客吧。对呀毛子也来呀。不过以前做生意还是偷偷摸摸的，后面国家不是搞了一个124小时签证吗，他们就到那边安营扎寨了。”“那群毛子说中文也挺溜的。你要是感兴趣那边就有苏联老兵给你唱红歌，不过那边便宜十块钱一首。”
我惊讶之后也不意外，苏联当年解体，那些曾经参加过卫国战争的英雄，只能沦落到贩卖自己的勋章补充温饱。
“哎，年轻人，你读毛选吧？”小摊问我。
“读过一点。”我好奇的看着小摊摆出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那个特殊时期的产物，红色读物，小东西则有好几个红章，小摊神经兮兮的露出一角，里面正是67年发表的毛五，看样子有九五新。“市面上你要花很久才能找得到，而且很贵，我这里嘛只要九百。”
“这个东西有人收藏？”
“那肯定呀，不然我卖干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突然掀起来的热潮，还好赶上了这潮，这些书都是我老爷子的，好像有人收，不然我都到废纸厂处理掉。”
我看着那头像，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另一边的文件带：“这个给我看看。”
我拆开一股味道，里面掉出一个东西，我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抗美援朝70周年纪念章，惊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小册子，里面穿着绿色军装的男人目光炯炯，1929年生，参加过抗美援朝，又看了一眼部队番号，妈呀，宋时轮将军的部队。
“你这东西还卖？”我问他。
“哎呀，反正都是过去的东西已经没用了。”小贩摆了摆手。“我知道老爷子打过仗，做过贡献，可他那些东西占着地方不挪窝啊。”
“哎呀，东西呀，都是这么造没的。”一旁的男人拍了拍手，“后面的人不珍惜，那可不啊，该丢丢该扔扔，到时候就要喝着奶忘了娘。”
小摊急眼了：“你咋地，我这卖东西，怎么卖你家东西了？”
“你叭叭啥叭叭，你能不叭叭不，我叭叭咋地？你管我咋叭叭，我乐意叭叭就咋叭叭，你就叭叭就叭叭就听你叭叭叭叭叭，叭叭的一天可显你能叭叭了，我叭叭咋地，你管我咋叭叭不叭叭，我乐意咋叭叭就咋叭叭，嘴长在我身上，就叭叭咋地。”
小摊见他是个硬茬，便说道：“你不买别在这吵吵。”
男人刚要说话，看着我显然愣了一会儿：“哎，老铁你呀！”我看了一眼，怎么是龚彪。龚彪拍着我的肩膀：“赶巧了，我家就住在这附近，这不高低整两杯。”那小摊收了东西，可能觉得我俩是神叼（神经病）吧。
“龚彪，那赶巧，你知道哪里能看到极光吗？”
“叫我彪子，直呼名字多膈应啊，极光？那玩意儿要一定运气的。”龚彪打算抽出一支烟整两口，又犹豫了一会儿，把烟抽出一点没放回去。打火机放回口袋。“外面可不能抽烟。”
龚彪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挂着东北人特有的豪爽笑容。“走吧，老铁，咱们整两杯去。”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穿过熙熙攘攘的市场，走向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
小巷两边是一排排低矮的平房，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雪，像是戴着白色的帽子。龚彪熟门熟路地领我进了一家小酒馆，里面暖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烧酒和炖肉的香味。
“老板，来壶烫好的白干，再整点下酒菜。”龚彪大声招呼着，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环顾四周，酒馆里的装饰简单而温馨，墙上挂着几幅东北风光的油画，角落里放着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正播着悠扬的东北小调。
“咋样，这边的生活还习惯吧？”龚彪给我倒了杯酒，问道。
我点了点头，“还行，就是这天气，冷得够呛。”
“哈哈，那可不，咱这旮旯，冬天不冷点能叫东北吗？”龚彪笑着，喝了口酒，脸上泛起了红光。
酒过三巡，我们的话匣子也渐渐打开了。龚彪开始给我讲起他年轻时的故事，那些关于跟着王响开火车、跑运输的往事，以及下岗后的种种艰辛。
“那时候，我真是不服输啊，觉得自己还在大好年华，老母牛坐灯泡一一牛逼哄哄。怎么能就这么被社会淘汰了呢？怎么会呢？”龚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淡，“但现实就是现实，你得接受，得适应。小鸡撒尿，各有各的道。”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更多的时候是被龚彪的故事所吸引。他的讲述中既有对过去的怀念，也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但更多的是对当下的接受，接受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不接受又能咋地呢？
“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开了个小买卖，虽然挣不了大钱，但日子也过得去。”龚彪指了指窗外，那里是他的小摊，“那些老物件，有人喜欢，有人收藏，我总得为过去的岁月做点事情。”
我们聊了很久，直到酒馆的灯光渐渐暗淡，外面的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龚彪看了看表，站起身来。
“老铁，今天聊得开心，但咱也得散了。我家那口子还等着我呢。”他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有机会，再来，咱们继续整两杯。”
我点了点头，和龚彪一起走出了酒馆。外面的冷空气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心里却暖洋洋的。在这座寒冷的东北小城，我感受到了来自他人的关心，和东北人的一股坚韧。
龚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我裹紧了大衣，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继续我的漠河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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